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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九王爷沈庭蛟得知殷逐离重病,特来探访。 殷大当家趴在床上,摒退了侍女方抬抬下巴:“坐。” 沈庭蛟在床前的矮凳上坐下来,二人却是干杵着无话可说。到底殷大当家撑不住,掀起锦被一角:“你若暂时不走,就上来陪我躺躺。没得干坐着打扰我休息。” 沈庭蛟略微犹豫:“这般与礼不合吧?” 殷大当家丝毫不在意:“商贾之家没那么拘泥,不然你如何能进得本大当家闺房?”见沈庭蛟仍犹豫,她始低声道,“清婉她们在外面望风。” 沈庭蛟解了披风,倾身脱了鞋,上得床来与她并肩趴好。 殷逐离抬手将锦被分出些许与他盖了,房中一时只余碳火燃烧的微末声响。沈庭蛟学殷逐离将双臂交叠,枕着下巴,声音有点闷:“逐离,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殷逐离低笑:“在皇家,没用是件好事。你看你几个哥哥,哪个不是能文能武、人中龙凤?到最后如何?” 沈庭蛟一滞,再无他话。良久竟翻个身睡了。离得太近,殷逐离看着他的睡颜,那张脸失了以往的嚣张,失了现今的失落,宁静恬淡。殷逐离穷极无聊,伸手触碰,只觉得那肌肤娇嫩尤胜女子。 她以指描蓦着他脸颊的轮廓,见他双腮染霞,唇若涂丹,顿时就起了色心。 见他睡得沉,她心中便存了些侥幸——就啃一口,小小地啃一口,他应当醒不过来吧? 她轻缓地靠近他,不顾旧伤,撑起身子覆上去,直接吻上了鲜亮饱满的丹唇。触感比她想象的更柔软,她轻轻舔尝,冷不防那沈小王爷睁开了眼睛。 他睡得迷煳,初时有些恍惑,而后是大惊,最后才是悖然大怒。殷逐离也是吃了一惊,心中暗悔——说了只啃小小一口的,竟然啃了两口! 果然是贪心误事啊! 沈庭蛟与殷逐离相识多年,一起斗过蛐蛐喝过酒,下过馆子上过青楼,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做。他知道此君一向放荡不羁,但做出如此出格的事还是头遭。 他蓦然想起她喜欢点广陵阁一个叫瑶琴的清倌儿弹琴唱曲儿,深感被人当成了青楼小倌,气得浑身发抖,立时就挣扎欲起。 殷逐离生怕他动作太大引来了其他人,若让殷老太太发现,再鞭一百她会死!随即也顾不得背上的伤,急急将他的双手摁在头顶:“误会,误会啊沈庭蛟,别叫!” 沈庭蛟半天挣扎不脱,更是怒急攻心,当下大声囔:“殷……” 殷大当家反应迅速,见状立时埋头,重新吻住了他的唇,将未尽的话一一吞没。这一次吻得深,唇齿交缠,沈庭蛟只感觉这混蛋舌尖如灵蛇,轻巧地划过他的牙槽,怎么也躲不过。 沈庭蛟被这突然而来的深吻弄得发晕,挣扎倒是弱了下来。须臾,殷逐离见他无什动静,也重新撑起身,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沈庭蛟一张脸通红,更添了冶艳,他挣脱了被殷逐离压在头顶的手,以袖子擦着唇,眸中怒火熊熊燃烧:“殷逐离,你这个混蛋!无赖!流氓!” 殷大当家心虚,遂垂眸不语,任他低骂。 沈小王爷仍不解恨:“本王这就去告诉殷老夫人!” 殷逐离闻言也不拦他,放了他仍旧在床上趴好:“你自去,沈庭蛟你要觉得对得住老子,你尽管去!” 沈小王爷正跳到远远的地方穿鞋子,闻言也是一怔。殷大当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每个月例钱两百两,起码一百八十两是花在你身上。你去酒楼挂我的账,去赌坊挂我的账,买只蛐蛐还是挂老子的账!你被何太妃打得离家出走,流落街头,老子将你捡回来治伤换药。你被街头无赖调戏,老子替你打架,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老子在祠堂跪了整整一个通宵。你喜欢曲家那妞儿,老子为送你进曲府与她私会,同曲天棘的两个儿子、一众家将打了多少回?还有这里啊!” 她指了指自己背上的伤口,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知道这伤怎么来的吗?你特么的为了曲凌钰要死要活,你是没死成,老子去了半条命你知道吗?你皇兄将你以五十万担上等军粮的价格卖给我,五十万石上等军粮,你就是金子打的也差不离了吧?可结果呢,我还得陪你进宫看何太妃脸色!我不就是亲了你一口吗?你的脸就是老虎*股摸不得了?你要觉得你问心无愧,那行啊沈庭蛟,你这就去告诉我姆妈,大不了再挨一百鞭,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常言道吃人嘴短,沈庭蛟本欲往外走,闻言心中又有些动摇,左右犹豫了一番,终于一跺脚,一脸怒容地走了。 殷大当家见他离开,心中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家伙好煳弄,若真捅到姆妈那里,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回味方才,她又觉得很亏,早知道多亲两口了,反正都摁住了。唉,该客气的时候不客气,不该客气的时候瞎客气。可恼啊! 外面脚步声响起,却是清婉进得房中:“大当家,您又把小王爷怎么了,他刚气哼哼地走了!” 殷大当家呲牙:“去叫柯停风过来一下,他这包的是什么伤口啊,肯定又裂开了。一点小伤都搞不定,还敢号称什么鬼医……丫蒙古来的吧……” 九王爷开始与殷大当家冷战,显见得这次他是真生气了。他有一个月未曾到过殷家,当然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也有一个月未去过广陵阁。 殷大当家有伤在身,也无力四处巡视,只呆在殷家查查账,各家送来的布匹、丝绸、绣品、酒水等货样也都须仔细查看,如此一来,二人竟然也有一个月未曾见面。 一月上旬,大将军曲天棘班师回朝,随大军同至的还有大月氏国前来求和的二王子,沈庭遥亲纳了乞降书,大月氏正式向大荥称臣,成为其附属国。 王上龙颜大悦,定于二月初八正式册后。礼部早在一月初已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诸事按六礼准备妥当,只待婚期。沈庭遥也是个恶劣的人,竟亲点福禄王沈庭蛟至曲府代兄亲迎。 一月十八,沈庭遥特地在宫中设庆功宴,犒赏三军。庆功宴本来殷逐离是没资格参加的,但一则她即将嫁入皇室,二则曲大将军平定西北战事,殷家供应军粮五十万石,实在功不可没,是以她也接到了宫中送来的宴帖。 当然,依沈庭遥的性子,这帖子也不是白给的——黄公公前来与殷大当家商议,时值寒冬,宫里也没什么花卉美景,景色单一。 若要布置出个热闹的气氛,还需大当家出出主意方好。 殷大当家轻声叹气,历来史上称赞帝王,有文、武、贤、德、仁等等,若是以后沈庭遥也殡天了,不知道可不可以书上吝啬二字? 御花园,殷逐离指挥宫中内侍安放各色绢花,为园中松、柏、竹等树木缠上锦缎。她从颜如玉玉器行带了几棵玉树过来,也命内侍用白玉盆栽好,摆在拱门前。 虽生气不足,但有大月氏的人在,皇家园林贵气一些总是妥当的。 殷逐离站在蓬莱池边,周围杨柳干枯,万年青密密地长出一匝。旁边的马蹄莲亦开得正盛,殷逐离惊奇于花匠的培栽方法,竟能让本不耐寒的花开得如何之盛。她矮身去看那硕大的花苞,冷不防身后有人走近,回头便见到一身金色帝服的沈庭遥。 殷逐离略微皱眉,仍是倾身行礼:“王上圣安。” 沈庭遥俯身将她扶起来,五指握着她的手臂微微发力:“以前你对朕可不会如此多礼。” 殷逐离尴尬一笑:“以前草民孟浪,何况那时候,王上也还不是王上。” 沈庭遥见她神色滴水不漏,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眼见四下无人,他终是低声道:“你可是在怪朕、背了当年之诺?” 殷逐离突然想起那一年,那个小小的孩童紧握双拳执拗地道:“曲凌钰有什么好?怎比得上逐离之万一?” 她笑容如旧:“王上言重了,儿时戏言,哪能当真?” 沈庭遥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近,眸中隐现痛苦之色:“逐离,朕有苦衷。”他语声渐低,“我知你定不会愿意入宫为妃,庭蛟……我知你从小待他如幼弟,如此……确实是委屈了你,但……” 殷大当家浅笑:“王上,黄公公寻来了。” 沈庭遥一怔,缓缓松开了手。黄公公果然自白石小径上小碎步跑来:“王上,曲大将军进宫了,正候着王上呢。” 沈庭遥垂手而立,身上是九龙金袍,下摆以金线绣水浪山石,意喻江山一统。他带着得体的微笑对殷逐离道:“辛苦殷大当家了。” 殷逐离微微躬身,异常恭敬地道:“王上为大荥百姓终日操劳,殷家不过略尽绵力,如何担得起辛苦二字?” 沈庭遥似是笑了一声,转身离去,黄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行至转角处回头看了殷逐离一眼,含义不明。 殷逐离步出宫门,长随檀越领了车驾,仍在门口等她,她挥了挥手:“檀越,送我去趟福禄王府。”她跳上车驾,语声轻松,“刚本大当家见到一个人,然后突然想念我们可爱的九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