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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沈庭蛟于安庆宫设宫宴,宴请群臣。那一阵子殷逐离不宿在宫里,沈庭蛟有意放养她,也没过多纠缠,是以她很是自由了一段时日。 这次入宫正值五月底,蓬莱池水波晴柔,荷花再绽,馨香远扬。这一场离开回来,花开依旧,人事全改。她负手站在池边的老榕树下,宫道前经过的大臣不断同她寒暄。如今王上赦了前罪,他们对殷逐离的敌意也淡得了无痕迹。 殷逐离至少从表面来讲是个和气的人,如何会同他们过不去,最终仍是谦让着进了安庆宫。安庆宫临近御花园,有水榭一座,檐牙高啄,长桥卧波,景色怡人。 宫宴惯例,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皆列席殿中,三品以下官员的席位都在殿外。殷逐离举步入殿,按理她是右丞相,低何简一等,但她又兼着皇后,所以座次排在最前面。 沈庭蛟根本就没走上帝座,他直接在殷逐离的矮几旁边站定,先讲了重修法典的注意事项,将诸大臣都勉励嘉奖了一番,待开宴之后,直接就在殷逐离身边坐下来。他今日换了薰香,明黄的袍子领口绣龙纹,下摆是繁复的水浪山石,玉带系腰,容光隽雅,气度雍华。 殷逐离和一旁的孙虔聊着城墙力役的事,沈庭蛟等了半天便十分不悦——这个家伙,回长安一个多月了,居然一次也没入宫看过他!现在他主动示好,她居然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可怒归怒,他的臣子们都在,他不好发作。 孙虔和殷逐离从力役谈到军马,他是前朝旧臣,沈晚宴进入长安就是他打开的城门,平日里为人也还正直,在朝中一直颇有威望。这种人一般脾气都硬,他一直自称廉颇,经常和年轻一辈比试骑射。殷逐离欣赏他那双相马的毒眼,有事没事便向他讨教,虽然经常碰一鼻子灰,却也不以为意。 孙虔说到马就有精神,当场唾沫横飞、天花乱坠,何简过来拉都拉不走。他足足说了一个时辰,直到宫宴结束。沈庭蛟坐到王座上,闷头喝酒,一声不吭。直到宫宴散席,他方冷哼一声道:“殷逐离藐视皇威,罚俸一月!” 殷逐离莫名其妙:“我哪里藐视你了?” 沈庭蛟不答,愤然拂袖而去。 次日,沈庭蛟再设宫宴,仍然宴请群臣。殷逐离无聊之下,和几个尚书玩了一个时辰射覆。第三天,沈庭蛟再设宴宫,群臣皆无比幽怨——各官署到皇宫距离不等,大伙儿早上入宫上朝,下午入宫赴宴,一场宴会一个时辰,再坐着官轿慢慢地颠回家,一天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沈庭蛟不管,第四天仍设宫宴,吃得群臣泪流满面。 直到第十五天,他再宴请群臣的时候,大伙儿受不了了,这是群聪明人,受不了就得思谋着自救!大家聚一起商量了半天,再结合第一次某人被罚俸的事儿一想,就琢磨出了点味道,莫非——王上欲求不满了?!对此大家都十分高兴——也该有个太子了。 何简将现在的形势分析再分析,得出结论——得帮王上一把。这个袁东城比较擅长:“何相,下官这里有一瓶滴露牡丹,一旦下到酒里,哼哼……王上保证满意!” 他这话一出,陈毓立刻就脸色发白:“王上是满意了,你就不怕殷相叉死你!” 袁东城一缩头,收了他的滴露牡丹。一行人商议了半天,还是何简出了个胆大包天的主意。 当日,殷逐离邀赵毓、陈光天等人一同入宫赴宴,几人俱称有事未完,让她先走。她行到宫里就觉得不对,往常这时候,总该有些人已经到了。果然,到开宴的时候,整个大殿里就她和沈庭蛟两个人。连陈忠和朝喜都见势不对,熘了。 殷逐离站在殿中,和沈庭蛟大眼瞪小眼。没了发光体,沈庭蛟终于将帝王的威仪弃置在地:“哼!” 殷逐离斜睨他:“是他们没来,你哼老子干嘛!” 沈庭蛟红了眼睛,公牛似地冲过去想将她扑倒在地,可殷逐离是那么容易扑倒的么?他被摁在矮几上,殷逐离极是不耐:“九爷,就算是作了皇帝也是要讲点道理的。今儿个明明是他们没来,最多你明天也罚他们一个月的薪俸好了!不,得罚两个月,老子昨夜才睡了一个时辰的都来了,他们居然敢不来!” 沈庭蛟左右挣扎不脱,终于踹了她一脚:“闭嘴啊!来!” 殷逐离低头,看见他双颊如染烟霞,她始回过味来:“我靠……不是吧,你连续设宴半个月,就是为了这个啊?”她惨嚎,“沈庭蛟你还能再幼稚点吗?想要你就说啊,你害得老子半个月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沈庭蛟不理她,这个时候还是做正事要紧。他憋了三年多,这会儿如何忍得住。可殷逐离十分无奈:“我昨夜真的只睡了一个时辰,而且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沈庭蛟翻身将她压在矮几上,伸手去剥她衣裳:“想吃什么?先吩咐下去,等我做完,你就可以吃了!” 殷逐离双手揽着他的脖子,笑得极坏:“陛下的速度那么快,您做完了御厨肯定还没做完啊。”沈庭蛟大为愤恨,俯身埋在她身上。 次日,嘉裕帝上朝迟到了。殷逐离见他睡得香,便没让朝喜吵他,和着群臣在殿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但大伙都眉开眼笑,一副男人之间互相理解的表情。嘉裕帝上朝的时候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殷逐离回来了,好像他的脸皮也变厚了…… 自那以后,殷逐离多在后宫留宿,早上和沈庭蛟一同上朝,下朝后去户部,下午巡视殷家产业或者应酬、闲晃,晚上再回宫里,这个作息时间一直很固定。 如果说在这之前,嘉裕帝对她的宠爱还算是有点原则的话,那么在两个月之后,这个皇帝就彻底地昏庸了! 那一段时间正值六月盛夏,殷逐离胃口不佳,平日里就喝冰镇酸梅汁,吃不了什么东西。好在六月水果多,沈庭蛟命人快马运了好些杨梅、荔枝、山竹,冰镇后她勉强能吃些。 六月中旬,她开始偷懒,每天不再按时去户部。沈庭蛟疼她,想着天气炎热,她不出门也好。便着赵毓每天往宫里给她送待处理的公文。赵毓知道这是王上的心头肉儿,对殷逐离自然是尽心尽力,每日里汇报得也还详尽。 就这般呆在宫里养膘,殷逐离到六月底时还是足足瘦了一圈。沈庭蛟急了,这才派人去请御医。太医局一听是替殷逐离问诊,也不敢大意,就有十数人拎着医箱前来。 太医令很谨慎——他让丘太医先行诊治。他心里有主意——这文煦皇后一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突然出了状况,万一是小事还好说,要一个不好……谁诊治谁遭殃。 那丘太医也是如临大敌,心里求如来念观音,将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这位祖宗可千万别有什么事!然后他一手搭上殷逐离的手腕,他就知道自己赚大发了:“恭喜王上,恭喜皇后娘娘,大喜,天大的喜事啊!娘娘这是有喜了!” 沈庭蛟伸手抚过殷逐离依然平坦的小腹,他面色非常平静,但他下一句话就连朝喜都知道他疯了:“丘仲发,赏黄金千斤,自今日起升任太医局院使!” 丘仲发喜得手足无措,他初升至御医,是十位大夫中资历最低的一个,是以这次就被太医令推出来当了炮灰,谁知竟是因祸得福。一旁太医令悔得肠子都青了…… 殷逐离有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廷上下,诸位大臣都十分欣喜。殷逐离却犯了愁。她先前一直住在沈庭蛟的寝宫里,如今要安胎,自然就得另选宫室。沈庭蛟自然是万般由她,哪怕让他搬出去都没问题。殷逐离也是第一次怀孕,她以前也是个习惯于被人众星拱月的人物,但如今这样让一宫人都当琉璃盏似的捧在手心里,她就浑身不自在:“要不……我回殷家养几天?” 沈庭蛟闻言也蹙了眉:“哪有皇后去娘家养胎的?乖乖地呆在宫里,朕授殷老夫人任意出入之权,让她方便过来看你,好不好?” 殷逐离也不好再争,其实她到现在还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异常,这样就怀孕了?别是误诊了吧…… 最后殷逐离仍选了昭华宫,何太后亲自给她布置了宫室,她生养过,在这方面有经验。何况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要盼来个皇孙了,自然事事亲力亲为。以往和殷逐离之间的那点互相看不顺眼,也就暂搁了。 殷逐离也不想和她斗,再怎么说她也是沈庭蛟的亲娘,她就是输得再惨,也仍然是好端端的一个太后。而殷逐离一旦输了,那可就是赔上身家性命的下场。所以对于她的示好,殷逐离倒也没有鸡蛋里面挑骨头。婆媳二人竟然也开始和平相处起来。 沈庭蛟下朝之后就陪着殷逐离,连批奏折也是搬到昭华宫里。就上朝两个时辰还怕她闲着闷着又生什么妖蛾子,于是把天心和清婉都接到了宫里陪她。 殷逐离在众人伺候下终于长得膘肥体壮,王上将伺候的宫人俱都重重打赏了一番。昭华宫里最低等的粗使宫女走在外面也是昂首挺胸,倍儿有面子。 何太后和殷老夫人日日吃斋念佛,嘉裕帝下令大赦天下,这个将要临世的皇子为大荥上下皆增添了喜气,皇宫里日日鸡飞狗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明天终会越来越好,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