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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望道:“古人如何以‘偷’为善了?”婉晴笑道:“那个‘损’字何解,是要己损还是他损?若由‘己损’,嘿嘿,只怕难愈登天;若由‘他损’,不就是偷么?圣人也知他损易而己损难,却怕坏了名声,不便明言。宗大叔直言不讳,方是真性情。”宗望哈哈大笑,道:“妙哉斯论,只有一言不妥。”婉晴奇道:“什么?”宗望道:“凌兄弟唤我大哥,你这丫头却唤大叔,岂非平白矮了一辈?”婉晴白了凌钦霜一眼,吐吐舌头,道:“我叫我的,他唤他的,想占我便宜,打他老大耳刮子。不过大叔你这么老,干么要与他结拜,我做主了,从今日起,你便认凌大哥为义子。凌大哥,快认义父啦。”
宗望见凌钦霜一脸尴尬,放声笑道:“你这丫头忒也有趣了,只是如此,我兄弟岂非吃了大亏么?罢了,这亏权且由我来吃,丫头唤我一声大哥便是。”婉晴嘻嘻一笑,道:“大哥分明占了老大便宜,怎是吃亏?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大哥与我们一起,平白年轻二十岁。”宗望放声大笑。
凌钦霜见婉晴与宗望谈笑风生,毫无顾忌,一时又惊又喜。猛然间想起一事:“‘万古流空’剑法精髓乃是‘以天之语,入剑之道’,莫非‘天之道’便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正思忖间,却听宗望哈哈一笑,说道:“看你两位郎才女貌,颇为登对,不如便结成连理,岂不美哉?”凌钦霜脸上登红,道:“大哥,你莫玩笑!”斜眼睨时,却见婉晴含羞低头,双颊染霞,一时心头怦怦直跳。宗望见得二人窘态,更是开怀大笑。
婉晴啐道:“你再笑,本姑娘大耳刮子打你。”宗望闻言,又是哈哈大笑。婉晴顿足叱道:“你还敢笑。”上手便打。宗望退身让开,口中笑道:“弟妹发威了,饶命饶命。”婉晴羞得满脸通红,追着宗望狠打。
二人闹得一阵,宗望猛地收足,回身笑道:“我认输了。”婉晴不及收势,一下扑到他怀里。宗望扶住她笑道:“可不敢当。”婉晴又羞又怒,狠狠捶他一拳,慌慌退开,咬着嘴唇啐道:“讨厌!”一时心慌意乱,双手掩面,转身奔出。
凌钦霜大叫:“婉儿,婉儿!”婉晴既不答应,亦不回头,只提气急奔,片刻间没入林中,不见了踪影。宗望见婉晴如此反应,也觉歉然,待见凌钦霜拔腿欲追,抬手拦住,笑道:“小姑娘恁地害羞,你去作甚?冷静一会儿,也便好了。”凌钦霜道:“大哥再莫胡言乱语。”
宗望嗯了一声,神情忽而一紧,眉头紧锁,凝望北方,悠悠叹了口气,道:“你这边怎样?”凌钦霜叹了口气,便将事情大略说了。宗望听罢叹道:“方白玉,嗯,听来倒是个角色,但愿……”欲言又止。
凌钦霜道:“大哥那厢如何?”宗望道:“那道士一路向西,在枫桥镇撞上一伙人,交谈起来,只离得远了,听不真切。”凌钦霜问道:“是些什么人?”宗望摇头道:“那伙人均着黑衣,不似军兵,也不似匪寇,只见左臂绣支红烛,右臂绣柄玉斧,煞是醒目。”顿了顿,续道:“谈了一阵,那道士便向东去,那伙人却向北行。我分身乏术,便尾随那道士一路到了苏州。其时城门早闭,不想那道人恁地了得,竟而跃墙而入。我苦候良久,却见二骑自西而来,其中一人便是风吹血,看那模样,伤得不轻。另一人一把长髯,却不识得。”
凌钦霜心道:“想必便是与方兄恶斗那人了。”却听宗望续道:“他二人叫开城门,不多时便见一队兵卒涌出城来。我知便算入城,也未必能寻到那道士,便随军回转。到得寒山寺,见你怀抱着婉晴出来,便……”说到这里,嘴角微微含笑。凌钦霜见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心知自己与婉儿的事他尽已看到,脸上登时红了。
过的半晌,宗望道:“此事也只好草草收场。以后你有何打算?”凌钦霜沉吟道:“我先要去太湖一遭,确定方白玉可否平安。”
宗望喃喃道:“方白玉……”凌钦霜道:“大哥可否同去?”宗望叹道:“我有要事,需即刻北上。”凌钦霜道:“是什么事?”宗望摇头道:“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凌钦霜有意相助,但任他说之再三,宗望却执意不肯,只说事虽重大,却无危险。
凌钦霜无奈,只得依了。宗望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油布包,说道:“你既欲往太湖,便将此物交与银龙门掌门尹通,让他酌情处置,也省我一番腿脚。”凌钦霜接了,收入怀中,道:“大哥尽管放心。”宗望笑道:“你我兄弟,自有重聚之日。不用为我担心。”凌钦霜见他眉宇之间隐含愁意,心中一颤,道:“大哥此去,一路珍重。”宗望洒然一笑,拍拍他肩,道:“倒是你要争气,来日重见,大哥可要抱侄子了。”凌钦霜略一怔忡,宗望已哈哈一笑,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笑吟声中,飘然向北去了。
凌钦霜望着一袭蓝影终于在山道转脚隐没,不禁心头伤感,怔然良久,方叹口气,缓缓转入东首林中。四望之下,空山寂寂,树影叠叠,却那里有婉晴在?他心头微紧。又唤几声,唯闻风吹叶动,虫鸟微鸣,心道:“莫非她又走了?”正自焦急,忽然金光一晃,侧目瞥时,一支金凤珠钗赫然钉在一株老树上,一张纸条于风中悠悠飘荡。
凌钦霜认得那正是婉晴所佩金钗,面色陡变,忙抢到近前,起了钗子,看那纸条。见其上只寥寥数字:“袁姑娘生死,尽在你手。”其后并未署名,字迹亦颇潦草,显是仓促而写。
凌钦霜又惊又怒,呆了半晌,自忖对方刚走未久,如若即刻去追,或能赶上。他知时机稍纵即逝,也无暇自责,当下展开轻功,发足狂奔。他大声呼道:“婉儿,婉儿!”声如长雷,响彻四野。然将方圆百里寻遍,却哪里有她的踪迹?直至力竭,方自颓然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