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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梦境中扼向自己喉咙的手,终于没有合拢,不管是一双还是很多双手,他都没有给他们机会,不管是齐天翔,还是黄庆,他都没有失败,也不可能失败,因为他是彭群,河东深山区彭家坳走出来的骄傲。[燃^文^书库][]
想到了齐天翔,心里涌上了一丝复杂的情愫,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当在小招房间里见到齐天翔的那一瞬间,尤其是见到房间里的孟获和焦赞,彭群似乎就明白,有一只黑手在伸向齐天翔,而且也暗暗地替齐天翔担心。初期他怀疑齐天翔是冲着自己来的,阵前杀威立信,是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行动,是受了高人点拨的,但渐渐觉得不像这么回事,自己的问题很简单,用不着他煞有介事的搞什么培训来争取时间。齐天翔似乎对自己并不是十分感兴趣,而是高山的工程,黄府的豪奢,甚至曙光厂的现状更感兴趣,于是也就有了些许的释然,甚至暗暗有些高兴。他不愿干涉齐天翔的行为,尽管他知道刘唐子和李政,甚至郝涵都在帮着齐天翔忙着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平原县毕竟还在他彭群的掌控之中,想要做些让他不知道的事,而且明目张胆地做,还是不容易,能告诉他事情和细节的人很多,只是他不愿管就是了。
想想也是,为了他这个小小的县委书记,他一个省纪委即将上任的书记,穿州过府地亲自来调查,的确是小题大做。如果真是这样,结果就像齐天翔的培训,全省一百多个县、市、区,累死他都培训不完,即便是查案,也是累死都查不完。他有更大的事要做,谋划的也是一盘大棋,针对的不仅仅是他彭群,而是更高的目标。后面一定有高人指点,他静静地看着棋局的发展,而且从一开始就料定,这盘棋齐天翔注定是赢家。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齐天翔,有一个好靠山,有一个好的引路人。尽管也佩服齐天翔的正直、敏锐和对信念的执着,但谁不是这样,岭南乡的自己比齐天翔更有信念,而且更有勇气和务实的工作作风,他可以一连几十天在山区里走村串户,可以一连几十天住在矿山的窝棚里和工人们一起挖矿,这点恐怕齐天翔还真不一定做的来,但可怕的还是后面,自己没有领路人,没有人适时的给他提醒和指导。老书记虽然一步步把他推到了德清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但那只是欣赏,是使用,是注重了他的优势和特点,而忽视了对他的鞭策和指导,充其量只是个恩人,而不是领路人。而且自己做正职的时候多,做副职的时候少,没有了来自班子正职的制约,也渐渐滋生出正职的霸气和不受控制的野性,还有更不可忽视的原因,自己过于年轻就取得了过于巨大的成功,难以控制和缓释内心膨胀的**,特别是对权力的**,对利益的诱惑,年轻的内心承受不了,也没有有效的抵御手段,一旦酿成错误,也就无法挽回了。
所谓成熟的果子更容易坏,不是因为果子的特性,而是成熟后的果子没有了自身成长时的自我修复能力,也没有青涩期的谨慎和怯懦。
这就是齐天翔的幸运,他有个好老岳父,做了十几年翁婿,早不提晚不提,只在齐天翔近四十岁的年龄才着手运作,简直是高明之极。既可以让齐天翔在大学相对简单的环境里成长和经受世俗的历练,积累相对的资历和经验,同时也可以避免来自基层历练的污染和干扰,特别是可以轻松地绕过是非和成熟前的诱惑。
是与非,也就是对与错,古往今来很长一个时期是评价一个人、一件事、甚至一个时代简单而清晰的标准。尤其是对待历史或历史事件,科学的唯物史观都有一个清晰明确的标准,那就是对民族进步和社会发展的推动或阻碍。同时,也在是与非的评判中知晓一个人的观点和思想意识,并且将大多数人认可的标准作为是非评判的标准,沿袭并传承着。
无论是传统文化的善恶观,还是唯物论的二分法,强调的都是是非明确的判断标准,是与非,对与错,黑与白,善与恶,都有着明确的观点。乃至蒙童启蒙时,就有典型是与非的比较,都有明确的善恶对照,因此不论是圣人的《论语》,还是开蒙的《三字经》,明事理、辨是非,忠奸善恶都有基本的评判标准。
孔子不饮盗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苏武牧羊不坠其志,文天祥泣血不坠其忠,这些是非观点达到极致的人物或事件,始终是气节、忠义的代言,更是信念、信义的集成,乃至成为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的道德标准,延续着历朝历代的文化传承,成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既得到历代帝王的推崇,也得到民众的认可,渐渐融入民族的血脉。
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的评判标准多元化起来,而且是与非的评判也模糊起来,很多经济的、政治的判断标准混淆着是非,上与下、对与错、增与减都有了另类的说辞。可以增长,也可以负增长,甚至零增长;可以发展,也可以逆发展,甚至被发展;更有学者专家的“强奸妓女比强奸良家妇女危害小”,“塑化剂的危害比毒品要小”,“社会财富的分配就应该体现贡献和差别”;一时间,概念混淆,是非颠倒,甚至善恶不辨,使得社会评判标准模糊不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基本判断,遇到了小贩就有了杀人有功,杀人应该;名人之后聚众强奸,罪与非罪竟然成为争论的焦点;老人摔倒不敢扶,开着豪车领社会低保;为救亲人抢救护车,为享乐卖亲生孩子;这样的事件充斥着社会各个角落,人们关注的不是事件本身的对与错、是与非,而是事件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更有甚者,“丈母娘推高房价”,“居民做饭加剧pm2.5”,“延迟退休做义工”,“房价低城市没有吸引力”,这样颠倒黑白、有悖常理和公众认知的谬论诳语,常常出于权威部门的权威人物之口,不免使人对认知产生怀疑,甚者盲从。
当一个人失去了是与非的判断力,常常会招致大多数人的敌视或蔑视,而当一个社会出现了是非盲区,或选择性失忆时,无疑会使道德、秩序、信仰产生逆转,会使社会常态化思维融入世俗或庸俗的境地,甚至带来集体无意识或无政府状态,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社会稳定和生存。
在这样是非颠倒的时刻,齐天翔如果贸然进入官场,得到的会是什么呢,明确的是与非容易判断,大是大非问题就不是简单的理解和判断了。白天和黑夜很容易分辨,傍晚和黎明的判断标准是什么,这就是大是大非,需要准确的判断,更需要高超的智慧和政治才能。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遇到的是领导的判断有误,或者是众人的判断不正确,坚持原则呢还是顺应大流,这就需要比勇气更重要的智慧了。除非你足够强势,任何的回答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其实很多大是大非问题,需要的不是坚定的维护和回答,而是圆滑地回旋和等待,比如黎明或傍晚,仅仅等待十几分钟,就不需要回答了。这就是官场的技巧,而也是很多年轻干部迈不过去的坎,对齐天翔却不是问题,他有老岳父的庇护和指点,学院积累够了资历,进入官场就从一个相对的高度开始,脱离了年轻的青涩,有了抵制诱惑的自制能力,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和技巧,未来的发展当然是不可限量的。
对比齐天翔,彭群觉得很累,但似乎也没有办法嫉妒,不管是以前在党校学习的时候,还是在平原调查自己的时候,都没有嫉妒,也没有恨,反而是羡慕和佩服。他把握住了自己,也把握住了机会,想想自己不也曾这么高大挺拔地让人仰望和羡慕吗?当年岭南乡的乡党委书记,不是也让多少人嫉妒吗?那一张白纸般清新和纯净,不是也坚守了很多年吗?而这张白纸从洁净到满是污渍,也仅仅只有这十几年的时间啊!是自身的原因,还是环境造成的,现在彭群已经不需要去探究了,也没有兴趣去区别和鞭策了。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即门开处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他曾经说过很多次,让乔商开门后就大大方方进来,可乔商总是改不了,仍然是推开一条门缝,先探头进来,然后再是胖胖的身体挤进来,快速地滚动着来到办公桌或沙发区,向他汇报工作,或听候他的指示。
今天也依然如此,快速地滚动到沙发跟前后,乔商小心翼翼地问:“彭书记,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想吃些什么,我让餐厅准备?”
彭群抬起手腕,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就慢慢挥了下手,淡淡地说:“中午就不吃了,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会,你先去吧!”
彭群温和的话语使乔商很是吃惊,他关切地问:“彭书记,你没有什么事吧,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看看。”说着话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这屋里怎么这么大的怪味,我把窗户打开跑跑味。”
“不用,不用,你去吧,一会我来开吧!”彭群制止了乔商,这在以往也是很少见的,开窗通风这样的事是用不着他来操心的,而且言语也不会这样委婉。从窗户处收回的眼神投到了窗下的鱼缸上,似乎漫无边际地念叨着:“回头把这些鱼送人吧,也怪可惜的。”面对乔商诧异的眼神,他摆了摆手,而且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你去吧,中午我要睡一会,就不要打扰我了。”
看着乔商离去,彭群彻底地放下心来,他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了,他慢慢地走到门口,将门锁上,然后又倒了一杯水,走回到办公桌前,拔掉了电话线,把手机也关了机,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两瓶药,这是为了治疗失眠让医生给开的安眠药,很少能用到,没想到现在却用到了。
彭群暗暗地笑着,连自己也觉得奇怪,做这一切时的感觉怎么这么平静,这么有条不紊,似乎是在安排别人的事。坐在办公桌前,他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但拿起笔,看着眼前的白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写些什么,又能写些什么。
最后像下了决心一样,写了几个字,就合上了钢笔,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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