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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的家离市区很远,一想到他每周公交转地铁,折腾得半死才能到达婚介所贡献五十块钱茶水费,宁春来不得不对他肃然起敬。
但她并没有机会表达这种敬意,因为花样男子拒绝为她开门。
隔着门上的猫眼,男子得意洋洋地说,上诉材料我都准备好啦,你和你妈就等着吃官司吧!
花样男又说,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欺负人,告诉你,我再也不想受你们这些女人的鸟气了!
花样男的话里,明显带出一段历史悠久的血泪史,一段为了寻觅爱情而不得不吞咽屈辱和眼泪的悲伤人生。宁春来对他深深地愧疚起来,她承认,因为漂亮,她的确肆无忌视禅地伤害过很多如花样男这般的人们。
这天宁春来在门外敲了十分钟,花样男都不给开门,并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怒吼了一声,滚!
花样男说,别以为长得漂亮就怎么样?老子不吃你这套,看到你这样的女人就来气!老子就是要整死你们!
宁春来只好默默地走了。可是下午,她又来了,花样男隔着猫眼垫脚一瞅,就愣了。
下午的宁春来和上午的宁春来显然不是一个画风,上午的她唇红,齿白,眸子深幽,长卷发披在瘦削的肩上像瀑布一般,整个人散发着华丽的气质。而下午的宁春来却像掉进了漂白水缸,身上的颜色全都不见了,头发束成低马尾,脸上戴着口罩,高跟鞋换成平底鞋,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大布包。
宁春来可怜巴巴地说,你就开门和我谈谈能怎样呢?看我都这样了。
你哪样了?花样子仰起下巴在门后明知故问。
宁春来好声好气地说,你看,其实我本人丑得很,漂亮都是用化妆品画出来的,是不是?你就别仇视我这种伪美女了,开开门,咱们好好谈谈,就算你还是恨我,也得开了门骂着才方便是不?
门就这么被叫开了,花样男子却仍堵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屋里可没别人,孤男寡女的,你胆儿肥就进来吧!
宁春来没有一丝犹豫就从花样男身边挤了进去,花样子倒是惊愕不已。他继续威胁,你真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宁春来摘下口罩说,你要是告了我妈,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饭都吃不起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样男发现这个女人即使卸了妆,把自己打扮得像保姆,可仍然气场逼人,他怒了。
我们把会员费退给你。宁春来说,以后免费为你介绍对象,茶水费全免,别告了行不?
男子在鼻子里嘲讽地哼了一声。
再赔你一笔钱。宁春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一万。
这是她自己的积蓄,并没有打算让妈知道。因为这种由母女俩独立担岗惹出来的祸,合伙人是不会买单的。
呵呵,一万,真大方,不好意思我没见过钱,也不感兴趣。花样男悲怆地说。
那你想怎样?除了让我嫁给你,别的条件说来听听。宁春来说,又补充一句,价码也不能再加了,一万块赔偿是上限。
花样男仇恨地说,我才不会娶你这种女的,我脑子又没进水。
那太好了。宁春来松口气。
不过我一个人住,屋里长期没个女人也不是个事……男子继续说道,并用双眼在宁春来身上刮来刮去。
宁春来不禁后退半步,我提醒你,我的道歉方式,是要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的。
想什么美事呢!男子说,我可提不起对你的兴趣!屋里太脏了,你帮我打扫打扫吧,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就决定原谅你们。
一言为定!宁春来松口气,对男子竖起大指拇,你是个好人,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年三月去孤寡老人家里学雷锋树新风……
你要再这么刻薄,我可能就不需要你打扫了。花样男冷着脸警告。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宁春来在屋里转悠,扫把呢?抹布呢?
没有。男子说,你自己去超市买。
幸好我有准备。宁春来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大包,一一从里面拿出清洁剂,钢丝球,抹布,手套。
花样男都看呆了,指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要你打扫卫生?
实话对你说吧,对登门道歉,我一共预设了三种结果,一种是你永远不开门,在我进不去的同时你也把自己饿死,这样也不用告我们了。第二种是你把我骗进屋里杀掉。三呢就是我们好说好商量,我不仅可以帮你打扫屋子,还可以帮你重新设计形象,重新定位人生,在和平友好的前提下,圆满地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我这个人呢,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
男子无言退到墙边,宁春来拿着工具冲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放水声。
当古立在办公室一份份地审阅文件,或在会议室与竞争对手唇枪舌剑时,他不会想到,自己的老婆此刻并没有呆在家里,写她那没有前途的小说,而在一个陌生的,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家里,一点点将地砖里的污垢抠出来,将灶台上的油腻擦干净,将烧出一串大洞的窗帘拆下来扔进水盆里(花样男家里的洗衣机已经坏掉半年之久了)。
如果他得知这一切,他会难过吗?不,他只会愤怒,带着排山倒海的愤怒,指着宁春来那不可思议的脑袋瓜问她,你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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