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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见东西失而复得,却不急着去取,而是看向那大周朝二皇子,淡淡说道:“……想必王爷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这话就有点不大客气了,但在场之人却似乎没有一个觉得不妥,晏勾辰微微一笑,却也不恼,只拍了拍手,随即一个白衣英俊青年便来到园里,站在两人面前,脸色苍白,正是前几日那名被师映川打劫的世家子。
与师映川前时猜测的差不多,此人的确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当日丢了偌大的面子,怎么可能就此息事宁人?他一路调动人手,远远跟踪马车,却忌惮车里人的本事不曾贸然动手,师映川虽然修为不凡,却到底还是没有多少经验,并不知自己被盯了梢,后来他住进客栈歇脚,正好摇光城这里是青年的地头,强龙不压地头蛇,因此便被对方瞅准机会派人前来,欲一举杀人夺剑,只可惜此人依然错估了师映川的实力,派去的人并不能得手,好在见势不妙便立刻散去,剑也是趁乱夺来了,但当这青年真正把这柄剑拿到手里细看时,却立刻脸色铁青,冷汗满额,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
那剑上花纹古朴,却有四个字隐于其间,字态蜿蜒盘曲,形状优美,辨识颇难,那盗剑之人匆忙间不曾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也未必认识这鸟虫篆,可青年却是识得这四个字的别花春水!
此时晏勾辰看也不看那白衣青年,只对师映川歉然一笑,道:“此人是我门下,乃是骠骑将军之子,此番冒犯剑子,还请剑子惩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在旁人眼里看来,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似乎也不必大动干戈,然而……一时师映川笑了笑,只取过宝剑,却不说话,晏勾辰见状,眼中的淡泊之色微闪,却多了一丝晦涩难明,同时拍手示意,下一刻,十七名黑衣人便被押了上来,跪在地上,晏勾辰道:“这些人冒犯剑子,其罪当诛。”话音未落,侍卫已扬起了刀,意欲砍下,就在这时,一个尚显青涩的声音道:“……且慢。”
晏勾辰不动声色,却作出疑惑不解的模样,看向师映川:“剑子的意思……”师映川站起来,却忽然嘴角一勾,淡淡笑道:“我自己动手就好。”说着,手中别花春水出鞘,在其他人骇异的眼神中剑光连闪,把一个个黑衣人直接削去头颅,那摧枯拉朽一般的场景让在场所有人心下一震,但是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那小小的少年杀人之后,居然又将脑袋凑到那些尸体面前,蹲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没有一个人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师映川强忍着想要呕吐出来的感觉慢慢站了起来,他干呕了几声,然后挤出一丝笑容,转头对晏勾辰说道:“让王爷见笑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好了,现在我再不会为杀人这种事觉得恶心手软了。”
师映川说着,看向那白衣青年,对方被他这么一瞄,顿时一脸惨淡,却不敢说什么,他先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之后,知道身为骠骑将军的父亲根本不足以庇护自己,因此立刻就向自己翼附的容王求救,原本想着这剑子当初与自己动手的时候也不曾下重手,没有重伤或致死一人,想必是因为年幼,在山上也不经事,只怕用些手段也就糊弄过去了,却没曾想那一番盘算生生被眼前十七颗人头打得粉碎这剑子,哪里是个好糊弄的心软雏儿!
忽然间剑光一闪,白衣青年只觉得右手顿时一痛,原来一根手指已经被削去,师映川收剑回鞘,轻描淡写地道:“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白衣青年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有丝毫怨恨之色,只立刻撕下衣角草草裹住伤口,然后向着师映川深深弯腰,一旁晏勾辰看着这一幕,眼神深沉,面上却微笑道:“……剑子宽宏,小王谢过了。”
事到如今,没人能再把这小小少年当成孩子来看,一时几十名健仆迅速进园抬走了地上的尸首,又有美貌侍女匆匆收拾了一下,没过多久,园中就已经恢复了清雅幽静的气氛,果品香茶齐备,再看不出来方才发生过什么,除了晏勾辰与师映川之外,只有那两名玄衣大袖的中年人在侧,晏勾辰亲手斟了茶,笑道:“剑子此次离宗,应该就是为了历练之事罢。”
这确实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历代剑子三年学艺之后就要下山历练的这个规矩,天下皆知,因此师映川顺手剥了个橘子,无所谓地道:“不错,我正要去桃花谷,为家师取一枝桃花回去。”晏勾辰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道:“尊师行事,果然不是我等俗人可以揣测的。”师映川把橘子扔了一瓣进嘴,睨了晏勾辰一眼,忽然笑了:“容王似乎是想要招揽我?”
此话一出,晏勾辰面色不变,却微笑道:“小王怎敢有这等奢望?对剑子,便是陛下也说不出这‘招揽’二字来。”师映川嘿然一笑,却不多讲,拿过池边一盘喂鱼用的饵料,抓起一把,随手撒进池里,顿时只见水面翻腾,无数锦鲤汹涌而至,映着灯光月色,火红一片,煞是好看,晏勾辰温和道:“剑子若喜欢,小王便派人将这一池火绸鲤送往断法宗。”
师映川轻笑道:“这倒不必,我的白虹宫已经养了不少鱼了。”说着,见那鱼争完了饵料,渐渐散去,便拔出佩剑,浸在池中的清澈水里,他这把别花春水乃是神兵利器,方才虽然杀了人,却并不沾半点血迹,但师映川还是本能地觉得上面有血腥气,这才浸在水中洗净。
青青如翠的剑身入水,顿时周围的池水都被染成了碧色,月光下,将近半个池子直如翡翠一般,晏勾辰轻叹道:“果然是绝世神兵。”他话音方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水怎么变绿了?”
园里已走进一个男孩,淡黄的衣裳,一顶金冠端端正正地束在头顶,七八岁的模样,颇为清秀,男孩跑了过来,先对晏勾辰笑道:“皇兄。”然后径直走到池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柄别花春水,等到看见师映川把剑从水里提出,池水立刻就恢复了正常时,这男孩马上就满面惊讶之色,随即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把这剑给我看看。”
这男孩虽小,却一副颐指气使惯了的模样,师映川似笑非笑,哪里理他,自顾自地回到原位坐了,男孩见状,又惊又怒,道:“大胆!”一旁晏勾辰轻喝道:“小九,不得无礼。”对师映川道:“这是小王九弟晏狄童,年幼无知,剑子不要见怪。”
晏狄童委屈异常,不明白二哥怎会这样呵斥自己,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怨气,指着师映川就对晏勾辰身后的两个中年人道:“两位供奉,替我将这人杀了!”哪知那二人听到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而向来疼爱他的二哥更是眼神一凛,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竟是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直打得晏狄童跌坐在地上,晏狄童从来没有挨过打骂,这一耳光直接就把他打懵了,甚至忘了哭,白嫩的小脸上赫然一个掌印,男孩愕然看着自己的二哥,不相信兄长为了一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子,居然就对自己这样毫不客气地动手!
然而晏勾辰此时哪里会顾及幼弟的这些心思,只对师映川拱手道:“小九一向被宠坏了,小孩子童言无忌,剑子不必理会他。”师映川轻轻一笑,看了一眼晏狄童眸内的怨毒之色,哂道:“我今年十岁,倒也还算是小孩子,但刚刚却杀了十七个人,而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好象还要更胜一筹呢。”晏勾辰脸色终于微显尴尬,道:“剑子说笑了。”师映川伸手轻弹剑柄,笑吟吟地道:“是不是说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帝王家的孩子果然是不同寻常的。”他一面说,一面清楚地捕捉到了晏狄童眼内的强烈恨色,不免就笑了笑,起身道:“那么,我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等晏勾辰应对,转身便走,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皇兄为什么打我?这人这么无礼大胆,为什么不杀了他?”尖利的童音突然嘶声响起,晏狄童从地上爬起来,小手死死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神迷茫中带着不解,咬紧了嘴唇,愤怒地质问着兄长,晏勾辰面色不复以往的淡泊,冷冷道:“小九,本王对你很失望,你平日的聪明伶俐都哪去了,莫非没有看到就连本王也对那人很客气?你以为让你二哥都以礼相待的人,是你能喊打喊杀的?”
“可是……”晏狄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争辩些什么,但晏勾辰只是一抬手便止住了他的话头,斩钉截铁地道:“你不要想着去报复,或者向父皇告状,若是父皇知道了,只会再赏你一巴掌。”青年轻叹一声,看向自己的幼弟:“你方才想要他的剑?那把剑的上一任主人曾用此剑斩下了前太子晏丹叔的左臂,先皇却未置一声,莫非你认为自己一个皇子会比储君还有分量?”
晏狄童听到这里,忽然就打了个冷颤,他虽然年纪小,但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有几个是简单的?方才他是羞怒之下失了分寸,此刻他已经品出味儿来了:那个人来头极大,他惹不起!
“本王知道你的性子,所以你也不要想着暗中派人去做什么,不然父皇也不会保你。”晏勾辰语气之中是深深的警告意味:“那人决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就不敢杀你。”一时青年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月色如水:“断法宗……此子若是能为本王所用……可惜……”
……
师映川回到客栈的时候,时辰还算早,但他第一次杀人之后精神上却多少有点疲惫,于是就脱了衣裳,早早上床歇了。
屋外月色温柔,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师映川忽然含混道:“师尊我错了!别打!……”猛然间全身一颤,顿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如此茫茫然四下一顾,无非是满眼昏暗,地上铺着一层淡淡月光,哪里有男子的身影?一时师映川呆了片刻,不免失笑,伸了一个懒腰嘟囔道:“看你这点儿出息……”他笑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翻身起来,去把桌上的蜡烛点了,如此一来却是再没了什么睡意,便在床上盘膝打坐,一面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外面却天色渐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未几,伙计送来了热水,师映川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直接去楼下吃饭,不多时,热腾腾的包子小菜就送了上来,师映川一口稀饭就着一口肉包子,吃得倒也舒服,等喝完了一碗小米粥,刚要叫伙计再添一碗时,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锦衣男孩身后跟着两个容貌阴狷的中年人,从外面走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