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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立刻听得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应道:“兄台这话十分有意思,依您的意思,有来那就一定要有往,倘若您被狗咬了,是不是也要咬回来?凭什么您写信,别人就一定要回函,难道您是一代鸿儒,还是文学泰斗,还是说凭您脸比较大麽?”
这话刁钻、毒辣,却又让人捉不到错处。
褚进、钟若瑜往白鹤亭中望去,回话的正是那名懒散却又毫不起眼的书童,再去看挑起话题的那名书生,果真长了一张大饼脸,还是酱红色的。
“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大饼脸怒道。
“我是什么人与卿何干?今日来凤鸣径的各位,是以文会友,又不是以身份会友。”书童笑道。
“两位稍安勿躁,有人亲自致函给竹先生,竹先生置之不理,终究是失了礼数。”第三道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
“妄议他人合乎礼数否?党同伐异合乎礼数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合乎礼数否?”书童讥讽道。
一连三问,层层递进,掷地有声,钟若瑜差点为他鼓掌。
“这个……这个……”那人抓耳挠腮,无以应答。
这时翼然亭有人言道:“小兄弟,休得逞口舌之利。我等致信给竹先生,并无他意,只是想探讨探讨学问。”
“哟,如此说来,竹先生必然是学识渊博,不然怎么能够引得如此多的青年才俊跟他探讨?”书童嗤笑道,“只是,现在的做学问都是满口礼义廉耻,三言两语不离‘启蒙’二字麽?哼,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跟我讲什么聊斋!”
那人面红耳赤,败下阵来。
曲澜亭有人拍案而起,斥道:“无论你如何狡辩,竹先生授课不收束脩,破坏行规是事实!”
“如此义愤填膺,竹先生是断你财路了,还是刨你祖坟了?阁下的话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是未免言过其实了。试想,倘若竹先生学识浅薄,即便是不收束脩,还会有家长慕名而去将孩子送入他门下麽?竹先生的学识究竟如何,在座的乡绅曾有前去旁听,有口皆碑。打铁还需自身硬,诸位这般舍本逐末地迁怒他人真是可笑可叹!”书童接过俊逸少年递过来的水杯,低呷了一口,继而语重心长地道,“至于打破行规,这更是不知所谓!孔圣人周游列国,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按阁下这说法,孔子早就腰缠万贯了。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只要送一束干肉条作拜师礼物,以显诚意,他就会收其为徒,圣人尚且如此!无独有偶,先帝期间,逍遥王京师讲学,幕天席地,一箪食,一瓢饮,天下学子咸集,逍遥王也未曾收取束脩吧?竹先生有教无类,效仿先贤,敢问何错之有?诸位有何颜面口诛笔伐?《秋水》有云:‘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然《论语》亦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今日见诸位如此,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书童侃侃而谈,妙语如珠,引经据典,卓识远见令人心惊,其重申先贤“有教无类”,振聋发聩,令人深省。
足足静默了一刻钟,凤鸣径无人开口,只听得山间之清风抚过,水中之清泉流淌,连凌云亭的贵客都陷入了深思。
许久许久之后,掌声如雷。
书童顽皮地吐吐舌头,将身子藏到了俊逸书生的后面,颔首低眉做出恭谨状。
鸣锣三响,流觞曲水正式开始。众人都摒弃喧嚣与浮躁,多了几分恭敬与谦虚。
褚进吩咐随从去邀书童上去小坐,书童抬起头遥遥望见钟若瑜笑吟吟的脸,他扯了扯俊俏书生的袖子,指了指凌云亭,然后抱着一幅画卷随着随从蹦蹦跳跳地上了凌云亭。
“小丫头,好久不见!”钟若瑜含笑道。
“没多久,才不过月余。”渔舟一本正经地应道。
褚进目光在二人间逡巡,惊讶于他们之间的熟稔。
“你找我?”渔舟笑眯眯地问道,眉眼弯弯。
钟若瑜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褚进。
“先生找小的有何贵干?”她抱着画卷转向褚进,一脸疑惑。
“唔,把你手中的画卷打开看看。”褚进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地道。
“您确定?”她挑眉笑问。
褚进呷了一口清茶,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从善如流地将画卷打开,双手一抖,一副香 艳的春 宫图一览无余。
下一刻,褚进的茶水全喷到了画卷上,还满脸通红地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一旁的钟若瑜笑得前合后仰。
亭子四周的侍卫随从纷纷垂目,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你……你怎么……咳咳。”褚进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怎么随身带这种画?”钟若瑜一边帮褚进顺背,一边好心地替他把话说完了,溢在嘴角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收不住。
“我以为你找我呀,你我之间除了谈买卖,难不成还谈情说爱?”渔舟理直气壮地问道,慢条斯理地收了画,“今日人多,我本以为能买个好价钱。”
褚进又被惊到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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