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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和农历年完全不是一回事。元旦是依赖着“贴标签”的办法提醒人们,又一年过去了,你看,连车站都挂着“新年快乐”的横幅。天还没亮透,这条红色的横幅就在灰蒙蒙的背景中,略略显得醒目。但站内稀稀拉拉的人,根本没有年味。最早的一趟车是6:30,现在离上车还有二十分钟时间,筱笙就将旅行包压在腿上,掏出了笔和一只信封,又垫着旅行包,一笔一画地写起来: 97文硕秦苗同学收。他写得那么专注而虔诚,仿佛是用生命在书写着庄严的承诺。信是昨晚伏在床上写好的,如今见缝插针,写好信封,去了平洛呢,就可以找邮电所寄个快件了。
筱笙听刚平说过,平洛乡是个既偏且远路又难走的山村,何况今天又想着要办些大事,所以筱笙觉得汽车更慢了,像是蜗牛在爬行。汽车将他吐在路边的时候,快正午时分了。路边一侧是山,一侧是农田,这个位置,正是先前刚平被人追上,又拖回旅馆关了一天的地方。筱笙当然不知道这些情况,不过他知道,如今的公路都要绕开集市,于是,他找了一条岔路,拐个弯,果然看见远处绿色中间点缀了黄色、红色和白色,绿色的是树是农田,其他都是屋墙的颜色了,黄的是老屋,红的是新房,白的则是在红砖表面刷了石灰浆。那是一个最不讲究整齐和统一的年代,家中做点小生意首先富起来了的人,就迫不及待地盖了红砖房,他才不管和周围环境是否和谐;而多数人是靠种地过活的,低矮的土砖黑瓦的房子也就固执地在“抱朴守拙”。
通往集市的路高低不平,不时地能见几条沟壑烙在地面上,像****上的人脸上留下的刀疤,那应是雨天汽车压出的车辙,天晴后就成这样子了。看来这地方还真是穷,真希望能像刚平新闻里写的那样,有那么好的乡镇领导,会带领这里的人脱贫致富。刚靠近集市,就有一个摩托出租的青年跟在他身后,问他要坐摩托吗?筱笙回绝了,就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他要用脚步去丈量,也许会收获更多。他很快找到了邮电所,令他失望的是,邮电所竟然铁将军把门,门顶上也挂一条横幅,上书“新年快乐”。筱笙心里狠狠地骂道,快你个蛋,这样还能快乐!出租摩托的青年却执着地跟上来了,他摁了几下喇叭,又问:“上哪儿去?我送你,便宜。”筱笙想,反正要找人问情况,不如就问他吧。“我不去哪儿,要不你就载着我在集市里和附近村里转转,我会付钱给你。”青年当然愿意。
筱笙的目的本来是要向青年了解些情况的,却偏偏碰到一个喜欢说话的主,一路上他更像记者,筱笙却是个受采访者。他的问题主要有:你从哪里来?想来走亲戚还是办什么事?还是想打听扶贫的消息?筱笙觉得后面这个问题问得蹊跷,难道有很多人来做追踪报道?于是问道:“谁会来打听扶贫的消息呀?”筱笙用的是疑问语气,青年却当作了反问语气,他说:“唉呀,你不打听,总有人想打听的嘛,乡领导找我们这些出租摩托的开了会,说要是有人想了解扶贫消息的,就直接送乡政府去,还说这些人是乡政府要接待的重要客人,送去了,他们还会给我们补几十块油钱呢。如今几十块钱不好挣,所以每个客人我都问问,有就白捡他几十块,但到现在还没有捡到过。”筱笙想,要是直接被他送去乡政府了,那跟刚平写的不就是一台复印机里印出来的吗?不行,我得自己了解。筱笙掩饰了自己的身份,说:“我只是利用元旦假,来感受感受山村生活的,扶贫不扶贫的,那些事有什么好打听?难道家里穷,就有人来发钱?”青年笑了,他说:“想得美,给你发钱,那些干部做事,我一点都理解不了。你知道吗?乡里说搞制衣厂,你猜几个工人?6个!不信我领你去门口看看,就在农田那边,那个破旧的祠堂。怪不得有人在传,上面拨了扶贫款,乡里就叫来6个人做衣服,这扶什么贫呀?”路边是一大片农田,稻子已经收割了,农田里东一垛西一垛地堆放了一些稻秆。稻田上空胡乱地拉了几条电线,几只鸟雀像作曲家在编制着五线谱。稻田尽头,果然有几座低矮的建筑,或许那里就是祠堂吧。筱笙听了青年的话,心里吃了一惊,但装着很镇定的样子说:“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哦,我看报纸上讲得很好,还给贫困户郑小东买了小四轮,帮他脱贫。”青年突然大声喊起来:“不会吧?那些王八蛋,凭什么给小东买了摩托,却不给我买?他家贫困,我家就不贫困?你要哪里转,咱们快点转完,我要去找小东问问清楚。”筱笙心想,这样第一手的材料不就来了吗?于是对青年说:“那你现在就去找小东吧,我跟你去,你问完拉我回集上来就是。”
去小东家要走一条岔道,进了这条道,就是典型的村庄了,满目都是收割后的光秃秃的农田,中间就这么一条仅过一辆摩托的小道,而远远看去,却只见道旁半个人高的枯黄的杂草,并不能见着路面。目光随杂草延伸,能看见远处低矮的山,以及山下黄色、红色、白色和灰色的房子,这些房子不但颜色不一,高低参差,走向也没有规律,这里一栋,那里几间,像是哪路神仙在搬家途中随意扔下了几只箱子柜子。路上偶尔能见一两个老人,他们手里抓了一把青菜,估计是要赶回去做午饭了,却并不着急走,要目送摩托走远,才又朝山下挪动开脚步。快到山脚下,眼前又横了一条小河,一座石拱桥卧在那儿,却看不见桥面上石头的真面目,全是被压平在上面的枯草覆盖了。桥下堆了一堆甘蔗残渣,寒风带着恶嗅,往四处吹拂。这就是村庄!儿时那个到处有人嬉闹、割草、放鹅、挖泥鳅的村庄,是不是从此在地球上消失了呢?如今村民就像候鸟一样开春飞出去,年底飞回来,平日里,却都在为着和自己搭不上边的城市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甚至是生命。
而留在临都的刚平这一天显得特别无聊。刚平想,筱笙回老家了,自己去哪儿呢?这么个元旦假总不能就在这个单身宿舍里耗去吧。他头脑里也冒出找雅林的想法,当然,他马上就在心里一票否决了,他觉得人不能活得这么没尊严。要是能找清香就好了,可是,那地方根本不是人能去的呀,想起来,他就条件反射般地直冒冷汗。回老家?他又觉得时间太短。最后,他只好像个流浪汉一般,在街头闲逛起来。男人逛街那是真正的逛街,店铺的门都不用进,就这样沿着人行道走,从这个公交站走到那个公交站,一会儿,竟来到了一中附近。刚平想,要不,去找找晓洁,你看人家来过报社多次,去回访一次不是也合情合理吗?也许她也一个人正无聊着呢。
刚平并不知道晓洁的宿舍在哪里,不过,他可以去碰碰运气。他先是问了一个在报刊栏看报的学生,问教师宿舍在哪儿。到了教师宿舍楼,看见一个老妇人在往楼梯口堆煤球。刚平上前去打听,老妇人说她退休多年了,年轻老师她都不认识。刚平这人的优点是反应快,腿脚勤,他刚去单位报到时,筱笙在大谈办民生热线的时候,他却在默默地给杨社长收拾桌面。现在,他又将这优点发挥出来了,他一边和老妇人搭话,一边帮她堆煤球,害人家不帮他都过意不去。老妇人忙去敲了好几扇门,终于问到了晓洁的住处。
晓洁开了门,见了刚平,她高兴得合不拢嘴,反复说:“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说着,她又手扶着门框,探出头来张望。她白嫩的手正冒着热气,也许是正在里头洗着衣服,听到叫门声,手没擦干就出来了。但她这一张望,刚平就知道了,她的热情是为着另一个人的。刚平说:“要叫你失望了,筱笙没来。”晓洁嘴里客套着,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谁来都高兴,心里却在嘀咕,这臭筱笙,果真迫不及待跑去秦苗那儿请罪了。晓洁将椅子上的一双手套丢到床上去,然后拉过椅子请刚平坐。见床上有点零乱,她又将帘子拉了拉,歉意地说:“刚平你先坐会儿,我将衣服洗完晾好了再陪你,要不水要冷了。”
刚平打量起这间朴素的单身房来,一边是拉了帘子的床和一只布衣柜,另一边是一张刷了红漆的桌子,桌子脚上喷了两个白色字:一中。书桌上架了一只简易书架,架上摆满了书籍。刚平告诉晓洁,筱笙回家去了,这家伙可能脑子有问题,也不知道利用假日去跟秦苗解释。晓洁很吃惊,停下搓动的双手,问刚平知不知道筱笙为什么不去见秦苗。刚平说筱笙一个晚上都不说话,鬼知道他怎么想。晓洁又接着洗衣,晾衣,她想,难道筱笙对秦苗并没有很深的感情?这么想时,她竟然有点高兴了,干活的双手也灵活起来。但她转念又想,谁知他回家多长时间呢?会不会先将买给他父母亲的衣服送回去,然后就去省城呢?晓洁晾衣的双手在空中停下,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这一细节,却被刚平看见了。刚平又发挥了他勤快的优点,走过去说:“你够着吃力,我高一点,给我吧。”说着竟然不等晓洁反应过来,就将一件贴身的粉色衣服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