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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芙拿了盏油灯回到沈寂身边时,已经夜深了。
她本想说自己与李大嫂睡,将那房间留给沈寂一个人,免得他心中不自在。但见李大嫂望着她笑,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她怔了怔,还是回到了那帘子后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谢青芙再清楚不过。昏黄的灯光下,她望见沈寂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漆黑的发仍旧湿润着,将颈下枕头浸湿了一大块儿。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将油灯放下,又走到床边,慢慢的将手指放到自己的衣襟上。只是还没来得及解开,却见沈寂肩膀一动,转过了身来。
他的声音透着湿哑,慢慢的撑起身子来。“你来睡。”他对她说道。
谢青芙怔住:“你呢?”
他低声答道:“我去外边坐一晚。”
“不必。”谢青芙忙按住他的肩膀,他的发很长,披散在肩膀上。她的手指摸到他*的头发,手指僵住了,“不必……反正以前,也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沈寂却低下头去,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说着要下床来,谢青芙于是将另一只手也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没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感觉到手下身躯一僵,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半天她抬起头来,目光胡乱的从他的发上掠过,“你的头发湿着,会染上风寒的。”
说罢就松开了手,将枕头掀起来,从下面抽出一条干帕子来。沈寂垂眸看着她熟悉得如同在家中一般的动作,静了片刻,终于是不再说话。
干帕子覆上头发,眼前暗下来之前,沈寂闭上了眼睛。于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谢青芙小心翼翼的替他擦着头发,身上带着他熟悉的香气。藏在被子里的手指揪住被子的一角,才能让浮现在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起来。
他以为自己将心中情愫隐藏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谢青芙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同样极克制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直咬得感觉嘴唇快要破皮了,才轻轻吸一口气,放过自己。
“好了。”
她一出口就猛地闭上了嘴,因为她发现自己虽未落泪,但声音里却带着些教人难受的喑哑。她收回帕子,摊开了搭在一旁。沈寂抬眸,正看见她神不守舍的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洁白的肌肤来,呼吸快了几分,急忙低下头去重新躺了回去。
谢青芙刚一解开衣襟便感觉到了冷意的侵蚀。沈寂睡在外侧,将内侧留给了她,于是她便急急地爬上床,跨过他钻进被子,被子里也是冰冷的,丝毫不像有个人在这里已经躺了许久。谢青芙肩膀缩起颤了一颤,像一只被炭火烫到了的猫。
她忍不住侧过脸去看沈寂,却见他平躺着,安静的望着帐顶。她静悄悄的想将手伸到离他近一点的地方去,谁知道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便听他轻轻地吸了口气,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碰到了你的哪里?”谢青芙匆匆开口。
“没事。”却见沈寂微微皱着眉,将另一只手抬起来,在被子里捂住了那处。谢青芙看去,不是断臂处又是哪里。她呼吸都滞了滞,接着便忍不住伸出手去,试探性的握住他那只捂着断臂处的手。
刚一握住,便觉得心里一阵发酸。
他的手一点也不像活人的手,冷得就像块儿石头似的。这样的手捂在断臂处,除了让伤处更疼之外,不会有别的好处了。
“你怎么这么冷啊……”谢青芙说着便吸了吸鼻子,将他的手拉开了。她的声音带着哑,沈寂咬着牙抬起头只看了她一眼,本想挣开她的动作便停住了。
她眼圈泛着点红,用自己的手覆住他的断臂处,她的手也并不温暖,但他动了动手指,莫名觉得伤口处的疼痛减轻了。就像世界上最柔软的水,将那里包裹住了。
沈寂呼吸停滞住了,他极难极难的克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来,却仍旧克制不住身体的轻颤。
谢青芙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眼圈就更红了。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恨我入骨。”她自顾自的侧躺过身体,将另一只手也捂在了那处。从前她总是做不好这些细致的事情,包扎伤口也总是将他弄疼,她知道他只是不说而已。后来家仆散去,她需要自己做很多事情之后,渐渐地便懂得了分寸,除去方才的不小心,她已经不会再将他弄疼了。
她将话说得极慢,像是怕他听不见一般:“为了我离你而去也好,为了你找来谢府而我没有留你也好,或者……为了与我无关的事情而恨我也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可怜兮兮的喑哑几乎将说出的话吞了回去,“可是我怎么总也恨不起来你。我想讨厌你,想将你从这辈子遇到过的人里忘掉,但我怎么总也忘不掉。”
沈寂被拨开的那只手死死地掐住了被子,只是隐忍着,不肯开口。
谢青芙移动了身体,向他靠近。温暖的身体碰触到冰冷的皮肤,她闭上眼睛,恨不得再冷一点,就将她永远的冰冻在这里,也好过明日再同他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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