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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之因德帝国·川裂冰谷南·镜面深森】
寒冷的冰雪常年覆盖着整个因德帝国,凛冽的北风从四面八方悄然而生,雪地里仿佛藏匿着一个透明的风穴正咆哮地涌出刺骨的冷风,以一个毁灭万象席卷一切的姿态向外人展示它的威风。
如果说在奥汀大陆上最神秘的一方土地,那必然就是屹立在最北边的风源因德帝国了。
无论是它冰天雪地寒山冷峰的无形威严,还是它地形曲折少有人烟的森然恐怖,都在不知不觉中隔离了所有外界的尘雾凡烟,永不停歇的大雪像一件冰雪薄纱将风源妆点成一位带着高贵,洁傲,不为人知的古老女神。
正是由于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恶劣的寒冷天气,这里的人们必须一年四季都穿着厚实的长绒大衣,身上披着动物的毛皮,就连脚上穿的靴子也都带着一圈又一圈绒毛,用以抵抗寒冷的侵袭。
而在这种极度冰冷的环境里,几乎没有办法种植任何植物的,所以这里的人们从古至今都是以猎物作为主要的生活来源,以肉为食,毛皮为衣,甚至连动物的油脂都能用来照明或食用,风源的人,一直都在用尽一切办法使自己能在冰天雪地中生存下来。
尽管随着一代又一代帝王的改革以及白银祭司不断创造出的各种能适应寒冷生长的食用植物和药草,用于改善常年食肉所带来的病痛,数不清的新型植物应运而生,但捕鱼和狩猎依然是风源人民主要从事的生活方式。
所以,在风源长大的人,从小就被训练成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都是能生存下来的强者。
弱者淘汰,是风源永恒不变的定理。
一望无际的大地洁白一片,风卷起碎裂的冰粒,浮动在空气里,像白色的沙尘一样飘扬着。被冰雪凝结成仿佛透明玻璃一般的【镜面深森】像无数块破损的镜块组合而成的宫殿,充满了奢华的气氛,白色粉末般的雪粒拍打在镜面,闪烁着零散的光点,环绕着一种静谧的氛围。
不过神音并不在意这些看起来幻灭无比的景象,她独身一人靠着如同万华镜一般交错的镜墙小心翼翼的朝更深处走去,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胆怯,她似乎并没有担心自己已经踏进了风源的领地。
在这里,有一个她需要找到的人,或者是,需要她的人。
越朝深处走去,神音心底的诡异感就更加剧烈,光影交叉的镜面里映出了无数个她的倒影,耳边除了不时滴落下的水珠声什么都听不到,长驱直入的寒风让她本能的用手裹紧脖子上戴着的绒毛,腰上挂着得橙黄色流苏被风吹拂而动,一股寒意窜上了她的心头。
神音甚至幻觉般看到她面前这些倒影正在和她做着不一样的动作,就好像是每一个倒影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
忽然,神音停下了动作,她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个做出同样回头动作的自己。
一面巨大晶莹的镜子挡在她的背后,走过来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不见。
神音像发现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来,与那面突然出现的镜子对视着,她嘴角一扬,离奇的是镜子里的那个“她”,居然没有做出一样的动作。
“玩儿够了么?”神音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霎时,所有的镜像都消失不见,之前仿佛钢铁一样坚硬的冰镜开始出现融化的现象,但溶解出来的水却没有滴到地上而是汇集到一起,黏煳的溶液渐渐聚出一张人脸——是一张女人的脸。
看着眼前这张一点点凸显出五官却依然像一滩粘稠液体的人脸,神音的胃里一阵抽搐,朝口腔里传来一股胃酸的腥臭。
“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那么久,难得才来一回客人,别一见面就扫了我的兴致。”
终于,那张脸完完整整现了出来,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却掩盖不住她因此粘合的嘴唇,她像是一张被高温融化的鬼脸,没有头发,脸部顶端的额头顺着她的眼角溶解而下,她的眼角边挂着黏稠的白色液体,仿佛那就是她的头发。
神音不忍去看那张丑陋的脸,她低下头,说:“他们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
镜子里的人脸听了神音的话,眼珠诡异的转了一圈,严格来说,那只是两颗黑色的玻璃珠,她死死地盯着神,说:“这不过是早晚的事,对水源的白银祭司来说,【进化】果然是一个危险的天赋啊,除了四象极限外,进化应该是他们最担心不能为之所用的天赋了吧。”
镜中的女人一惊一乍地继续说着:“不只是能在受到攻击后完善自己的魂路,并吸收攻击中的特性来强化自己,更可怕的是,承受的攻击达到一个峰值后,将真正的完成一次意义上的‘进化’,到时候的你呀,呵呵呵呵…”
神音听着这刺耳的怪笑,忍不住将手插向那张可怖的鬼脸,神音的手就像伸进了沼泽里一样堵住了那张正在大笑的嘴,冰冷黏煳的感觉让神音又不得不把手收回来。
但这个动作却没有让镜中的女人感到任何不适,她没有理会神音的突然袭击,停止了怪笑后又接着说道:“真正进化过后的你,将能获得一个新的能力,那就是——在承受了攻击后,就能永久的免疫这种性质的攻击,也就是,任何一件魂器,一种魂术,在没有瞬杀你情况下,都只能伤你一次,这可真是好笑呢。”
神音把沾满黏液的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一言不发的听着。
“神音,你说虽然水源的白银祭司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却间接帮助了你多少呢?现在的你,离那个峰值,又有多近了呢?”
神音没有回答鬼脸的问题,她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叹,嘲笑地反问道:“现在的我连一个路人都不如,进化得再完整,又有什么用?”
镜中的人脸听了神音的话,忽然变得像有了生命一样从镜子里向外溢出来,那团恶心的液体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怪味,慢慢地朝神音靠近,一只正一滴滴向下滴水的手抚上神音的脸,一张精致的脸庞逐渐从液体里现了出来,她温柔地摸着神音,说:“这不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吗?”
神音感受着那只手传来的冰凉,她的脸被这股冰凉冻到开始麻木,神音瞳孔紧紧收缩了一下,她漂亮的眸子仿佛正发出一阵阵的光芒,可她仍旧保持着沉默,因为她第一次认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恐怖。
“不是么?我的妹妹。”
终于,那张脸完完全全的浮现在神音的眼前。
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西之亚斯蓝帝国·边远牧场】
沉闷的黑夜终于随着破晓的黎明从草原上褪下,远方静止的高山后藏着欲欲而出的半阳,日出的光影交错四散,整个草原仿佛呈现在一幅蜡黄古旧的画卷里,边远牧场四周弥漫的黑烟旋成一柱龙卷风消散在半空的云层中。
风柱的底部,苍雪之牙傲慢的挥动了几下银翼后,化作一股白烟窜进麒零的爵印里。
经过一夜的折腾,算是捡回一条命的麒零神情紧绷地正在给受伤的西尔斯包扎伤口,他不敢有半点马虎,当他撕开西尔斯的外衣,看见那个有拳头般大小的血洞像一张闭不上的口器趴在西尔斯的胸口,仿佛一个寄生在身体上的水蛭,止不住的血从这个洞口涌出来,沾红了麒零手里的麻布,似乎是要放干西尔斯体内所有的血液。
那一刻,麒零终于忍不住了,滚烫的眼泪不听话地从眼里满溢出来。
因为他真的觉得西尔斯要死了,再也救不活了。
死亡的恐惧感又一次爬了上来,死死地拽着他的心脏。
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他就知道银尘死了,就在他身体里那股莫名而生的灵魂回路自动与他的回路共鸣相融的瞬间,他就感觉到银尘不在了,比谁都早。
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可是现在的他,再次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时,依然显得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麒零仿佛一个迷路的小孩,被黑烟熏得脏兮兮的脸和红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使足了力气去用手堵住那个血洞,仍旧无济于事,无计可施的他想到了通过输入魂力来使伤口复原。
他的掌心泛起金色的微光,魂力不断从他的手上流进西尔斯的魂印里,尽管曾是店小二的他一点都不相信胸口被洞穿的人还能活下来,但现在除了这样,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他不想西尔斯死——他不想再有对他好的人死了。
一旁的格兰仕安安静静地看着哭泣的麒零,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思想,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感,与深山野兽无异的他此时却如此老实,仅仅只是发着呆,似有如无的看着麒零脚边的白色棋子。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潜伏了一夜的魂兽终于按耐不住,渐渐从杂草中探出头来,日出的照耀让他们接二连三的显露出来,是一只只以人肉作为食物的邪恶魂兽【吞孽】,它们体型庞大,外形虽然有着豺狼的身体,脑袋上接着的却是秃鹰的头,尖利的黑色长喙像一柄锋利的剪刀不时地磨挫着,呈三角状的三颗红色眼睛让人无法判断它们盯着的位置。
想必,是牧场上浓烈的鲜血味引来了这些不速之客。
一心为西尔斯疗伤的麒零并没有发现这潜伏的危机,牧场里的魂兽早被昨夜的暴动惊吓四散,唯一剩下的只有利亚和几只受伤的【触鸟】,原本充满生机的牧场已经变成一座烧焦的废墟。
“西尔斯先生,你别死,别死啊……”看着自己手心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明显感到体力不支的麒零忍不住哽咽起来,喉咙里发出抽泣的声音。
西尔斯听到了麒零的祈求声,吃力的半睁开眼睛,胸口仿佛火焰灼烧般的疼痛早就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痛的他已经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慢,就像是再也走不动的时钟。
麒零看着睁开眼睛的西尔斯,眼神瞬间放出光来,他更大声地喊着西尔斯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天空里的黑云慢慢散尽,太阳爬过了远山的顶峰,一缕红光照到西尔斯的脸庞上,他看起来像一个年迈的老者,脸上却依然保持着轻松的笑,他用手轻轻地摸着麒零的头虚弱地说:“小兄弟,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照顾利亚?”
听到这句话的利亚惊起身子,慢慢地挪到西尔斯的身边,它将脸凑上来,仿佛是在闻着西尔斯身上的味道,发出呜呜的悲鸣声。在读懂了西尔斯的想法后,它伸出舌头一次又一次舔着西尔斯的脸,长长的麟角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浅痕,让那张略显沧桑的脸在黎明的光照下看起来泛出生动的亮,仿佛这就是利亚告别的方式,它在怀念,在不舍。
这股熟悉的味道和体温,以后便再不能感觉到了。
这时,几只嘴角挂着口水的吞孽看中了下手的机会,从草丛里一跃而出。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格兰仕像一只被吵醒的狮子,样子显得极其不耐烦,仅仅只是对着那几只不怕死的吞孽狠叹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落到地面上的吞孽,在数秒内,躯体便以非常快的速度凝结成石,从半空中纷纷砸进泥土里,猩红眼珠死死盯着格兰仕,狰狞的扭曲表情成为它们最后的样子,它们的躯体发出石块的亮色,仿佛一开始它们就只是没有生命的石像。
之后,格兰仕又继续似懂非懂地看着利亚和西尔斯告别的一幕,样子从容安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躲在草丛里剩余的其他吞孽低声惊嚎了几下,就像是看见了挥舞着镰刀的死神,惊恐慌乱地逐一散去。
至于麒零,仍然一言不发,没有答应西尔斯,也没有拒绝。
可他不是不愿意答应这个临死前的请求,他眼眶里满满的眼泪早就说明了他的答案,他只是不敢说,他怕他一说出口,没有牵挂的西尔斯就会永远地闭上眼睛。
他紧紧地握住西尔斯的手,似乎是想把生命都分出去。
年少的麒零,像一个无惧的勇士。
渐渐的,西尔斯胸口的血洞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的流血了,相反的,只是一点点、间间断断的、随着他越来越大口的唿吸向外喷出血来,而胸口上的魂印被干掉的鲜血浸染得残破不堪,再也不能恢复。
西尔斯表情麻木地用手捂住那个洞,他已经快连喉咙都感觉不到了,却还是尽可能地将话说清楚:“我从小的时候,就想去风源的风津道看看,人们都说那里是亡者的归处,那里的圣洁,能宽恕满手杀戮的死者……”西尔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用最后的力气乞求着麒零:“你带我去,好不好?”
麒零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还是在说——你不会死。
利亚的眼睛紧紧望着麒零,突然,那宝石般的双眼发出一阵轻微的红光。
数秒后,利亚对着西尔斯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告诉他,麒零会带他去的。
读懂了利亚的话后,西尔斯的表情终于变得不再痛苦,他用剩余的一点力气将手搭上麒零握住他左手的那只手,两眼已经放不出活人的光,他最后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麒零!我叫麒零!”麒零怕西尔斯听不见,大声地把话说得铿锵有力。
“麒零,认识你……真好。“西尔斯的话轻声到像是一片叶子掉落地上的声音,麒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西尓斯已经永远地合上双眼,他结实的胸膛,不再有任何的起伏。
麒零呜呜地想说点什么,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煳。
他甚至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被丢了一个不见光亮的黑洞里。
直到他被自己嚎啕的哭声吓醒。
【西之亚斯蓝帝国·克基奥洛良草原·牧场废墟】
麒零清醒过来的时候,胸口的沉闷感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他的神智还是不太清醒,脑袋里此刻就像有一壶翻腾的热水一样,昏昏然然的他只记得,他一边哭一边找来草和树枝盖在西尔斯的身上,然后抱着利亚,看着西尔斯死后安详的笑脸在烈火里被焚烧至尽。
——他怎么能不哭?
——如果不是他,西尔斯依然如度天年的居住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草原里。
——是他,把灾难引来了,才间接毁掉了西尔斯辛苦建立的边远牧场,毁掉了利亚的家。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被泥土和鲜血染成暗红色,眼神既迷茫又可怜,看起来像一个战败的士兵,浑浑噩噩,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归处。
福泽镇没了,银尘没了,连西尔斯——这个愿意对他舍命相救的好人,也没了。
麒零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毅,他暗自告诉自己,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带着西尔斯去到那片他连到死的那一刻都在惦记的圣地。
克基奥洛良草原还是如此空寂,偌大的牧场废墟里此时也只剩下麒零一人和一只还未被收服过的魂兽——以及一只半人半兽的饕餮。
格兰仕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致命的可怕面容,似乎除了发怒他没有其他任何的表情,锋利的麟刺在他暴动时才会齐刷刷地亮出来,平静的时候,那些刺就会以收缩的姿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而他的心,就像是混沌的黑暗一样不见光亮,就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连魂兽【窥心】也无法探知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站在麒零的身旁,高大的身子挡住了晌午的烈日,在麒零昏迷的时候,他几次想要用手去摸一摸麒零的脸。
可是,他的两条前蹄太长,导致他无法弯下身,在那一次次试图弯腰的尝试中,原本令人惊悚的饕餮身形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稚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碰不到麒零,也无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他只能歪着头,傻傻地等着麒零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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