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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疑着,将手覆上了她抱紧自己腰身的手,缓缓摩挲,仿佛有甚依恋。她的手纤白而柔嫩,如开春的白兰花,此刻却凉得令他心头一颤。
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好像在他的脊梁骨上种了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样清晰地搏动。她实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身量比去年初见时高了不少,此刻依偎着他的背,一片温软,吐息都能渗进他的颈项。有些黏,更多的却是痒,仿佛是那旧衣的领子挠出来的。
“阿苦。”
“嗯。”
“你讨厌我吗?”他低垂眼睑。
“讨厌。”
“那为何随我回来?”
她不说话了。
未殊慢慢地道:“去年年底,璐王杀了几个人,你知道么?”
“我知道。”她的声音闷闷的,“小王爷把他们挂在了横城门上。他们是乱民。”
未殊低头,看见自己手掌包覆之下,她的双手紧紧抱着他,如此亲密的靠近,温柔得令人窒息。“他们不是乱民,他们只是有些事情没想通。”
“是大历和大昌的问题么?”
“嗯。”
“那你想通了么?”
“我没想过。”
阿苦愣愣,“你没想过?”
“那个人问我,我父亲知不知道我在伺候舍卢人。”他闭了闭眼,“可是我并没有父亲。”
这话很安静,很寻常,可是轻响在初春的早晨里,就如滞了雾气般迟缓而怆然。她想了很久,想不出来如何宽慰他,终了只道:“总之我随你回来,我也不会再走了。”
他抓着她的手回过身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眸色浅,这也许是她唯一一处不像汉人的地方,但这很足够说明问题了。他想的很多,说的很少,他经常在思量,跋前疐后不曾有个痛快,可是今日,这句话竟然便这样轻飘飘地出了口,明明该当郑重,却好像没了一点分量:
“你介意吗——我是你师父?”
她呆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九个字入脑,好像只是混沌的一声响,炸得她一懵,然后脸就红透了。她还没有想清楚这九个字的意思,脸就已经红透了。
瓦当上滴滴答答不断滑落隔夜的雨水,落进檐下的小水坑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庭中一片湿润,草木被洗得碧绿,抽芽的小花娇怯怯地探出头来。她的瓜子脸上一双湛湛的眼,正无知地忽闪着,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是真的傻了。
“师父……”嗫嚅了半天,却只说了一个开头。
他仍是静默地看着她,那目光明明温和,却无端带了压迫,她想躲,却无处可躲。
他终是寥寥一笑,松开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什么,好好休息。”
***
小王爷自打从九坊回来以后,脾气就变得极其地恶劣。
他本来是个顽劣的性情,府中的下人早已习惯了;然而此刻比往常都不一样,他将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时不时传出砸摔东西的震响,一群下人窝在帘后门口听得胆战心惊,可他谁也不曾传唤。
要打要骂也给个痛快啊,不带这样折磨人的……
厨房已备好了膳,可是谁也不敢去叫王爷用饭。
直到有个面生的小厮站了出来,“我去吧。”
总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这小厮一身短打还算干净,头发包着帻头,露出一副还算清秀的眉目。总管没见过他,想应该是新来的,才会胆子这样大。
于是总管抬了抬下巴,“你去吧。”
那小厮应声端走了膳盘,推门而入,又周到地合好了门。
众人立刻又把耳朵贴了上去。
“孤不用。”是璐王的声音,冷厉得像一根绷紧的弦,马上就要断裂了。
那小厮却没有说话,众人只听见他将膳盘放在桌上的一声轻响。总管心里一紧,这果真是个不懂规矩的!
“孤说了不吃你没听见——”
璐王暴戾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然后,里头竟然便没了声息。
“你,”晏澜难受地滚了滚喉咙,“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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