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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亲王一摆手,道:“只管照办,不必深究,到了什么地步,说什么话,那时本王自会给你下一步的指示。”本想挥手命他下去,转念一想,道:“是了,你这孩子一向令人省心,性子又最是要强不过,这回有什么翻了天的麻烦?咦,莫非是……?”
上官耀华见他神态忽显暧昧,知他想到了歪路上去,忙撇清道:“您多虑了,此事只须义父点一个头便可,一应实事,全由孩儿自行料理。李亦杰的未婚妻子南宫雪,她是我的故交,如今落在七煞魔头手中,生死未卜。我想救她出来——不过您尽管放心,探寻凌贝勒的任务,照常进行,无有耽搁……”
福亲王越听越怒,道:“你这小子真是犯傻,那个女人与你毫无瓜葛,而且很快就要当旁人的老婆了,是不?有必要为她牺牲至此?就算你当真喜欢,像那种无权无势的卑贱女子,无法给你我带来半点利益,本王也不会准许你娶她……”
上官耀华心知要说服福亲王,唯有“诱之以利”,故意扮出一副不屑一顾之相,道:“义父,您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孩儿渴望长伴您左右,时刻效忠,未尝动过娶亲之念。至于那个女人,我要救她,也不是为着那点交情,不过牢记着您常年以来的指点罢了!您去想,李亦杰身为武林盟主,咱们救了他的未婚妻子,就是卖给他一个人情。患难之中,最易卸下人心里的那道防线。到时不论拜托他什么,他都不敢拒绝,这是为日后埋下了有利的一步棋。在孩儿心中,只有助您成就一统天下的大业,再无其他。”
福亲王道:“本王一心只是把持宫中朝纲,将来一朝得势,翻身坐上皇位!只须将宫中布局料理妥帖即可,什么武林中的破事儿,谁乐意管,谁就去管吧!那位武林盟主,必要时可以用用他不假,但他也不会永远是个笨蛋,咱们没必要跟他走得太近。反之,你所说替他找回妻子,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除非你真的对那个女人动了心,被无谓的感情所操纵,自暴其短,更是愚蠢!”一双绿豆般的小眼滴溜溜直打转,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洞穿。
上官耀华在这目光逼视下,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支吾道:“孩儿时刻牢记义父教训,没……没有动心。”多年以来,他正是全凭这左右逢源之技,才能在连番逆境中化险为夷。然而此刻面对福亲王,竟连说惯了的谎言都极为生硬。骗人首要是先骗过自己,以此衡量,这几句话是一败涂地。
福亲王冷哼一声,道:“是么?没有动心,你会拼死拼活的去救她,不惜牺牲个人颜面?没有动心,你会跟本王顶嘴,却连眼神都不敢直视?没有动心,你会甘愿讨好李亦杰,一个充其量在宫中打杂的小厮,与七煞圣君为敌,就为这样一个给不了你半分利益的女人?耀华,你不要再想蒙骗本王。别忘了,你是我的义子,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都一清二楚!我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也同样应该清楚,这样卑微的爱恋,与你大清朝小王爷的身份不符……”
上官耀华眉头越拧越紧,忽道:“够了!义父,你张口闭口,只有权益二字,我与你不同,我要的不仅是显赫荣华,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假如心爱之人不在了,纵有万里江山,又有何益?手头上越富贵,心灵越空虚,那才是真正的可悲。唯有用浮世虚荣来包裹住自己,最终只能仰仗它而活!你看七煞魔头,他快乐么?还不是被仇恨折磨得丧心病狂?利益,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利益么?不是金钱权位,不是一切世俗的东西,那应是你理想的渴盼和追求……”
福亲王大怒,道:“儿子不打不成器,本王此时才算真正体会。别再假扮高尚了,你认我为义父,还不是就为得到那些过眼浮华?要说承小王的封号一钱不值,你怎就舍不得让出?今天本王倒要让你明白,什么是高低贵贱,究竟谁才是老子!”说着大喝一声:“拿家法来!”
上官耀华挺立不动,道:“服气不是给人逼出来的,而是要等人自去体会,有所领悟,真心认同。否则假使面服心不服,又能怎地?你动用多少次的家法,只能令怨恨成倍滋长,却击不散我的决心,减不退我的热情,更无法磨灭我的自尊与骄傲!你不要再逼我,或许你我可以相安无事,我继续做你孝顺的儿子。不然,你也只是一个欲求不满,而又无能为力的可怜虫……”
福亲王越听越怒,脸上逐渐浮现起一层深青色。恰好这时旁侧一名家丁战战兢兢的捧上了一根手指粗细的长鞭,仍盼望福亲王能在事到临头,及时收回成命。父子间当无隔夜仇,吵过一架,几句间便能和好,到时自己这个递送鞭子的无辜者,反而成了破坏父子感情的罪魁祸首。因此伸出的双手微微向后缩着,真盼着福亲王别来接这根鞭子。
福亲王盛怒之下,劈手夺过,横指一卷,将末端指向上官耀华,道:“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本王说上一遍。”
上官耀华道:“不必说,你想打我,动手就是了,躲一下的是孬种。”福亲王本就不是个慈祥之人,给他接连几句顶撞,怒得一鞭狠抽过去。“啪”的一声爆响,那家丁缩了缩脖子,仿佛刚才挨打的是他一般。而真正的苦主上官耀华却是毫无反应,除了脸上迅速浮起一条鲜红突起的印迹外,哼也不哼一声,仿佛挨打的并不是他。
若是上官耀华肯正儿八经的给他认几句错,或许福亲王还会马马虎虎,就此揭过。但他越是倔强,福亲王胸中怒火也就更旺盛几分,一鞭鞭更是狠命抽下。上官耀华脸上出现了纵横交错的道道血痕,衣衫破裂,一条条豁开的口子间,能清晰看到伤处皮肉,尽被鲜血布满。但他神情却更显倨傲。
福亲王大为恼火,唰唰两鞭抽上他脸,另一鞭转抽膝盖,回转时勾动脚腕。他早年在战场上,也是个身经百战,大有作为的武将,懂得如何尽快而有效的制服敌人。上官耀华闷哼一声,虽已极力站稳,然而膝盖一空,整条腿都是一阵酸软,竟然强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家丁趁机劝道:“主子,承王爷已然知错,您就饶过了他吧……”
福亲王冷笑道:“是么?耀华,别人说的不作数,你自己来给我重复一遍,当真是知错了么?”
上官耀华略微抬起眼皮,见到那家丁可怜兮兮的向自己连使眼色,然而他却偏是“不识抬举”,冷笑道:“我从没觉得,我有任何错处。我不仅没多劳动你一星半点,没借用你王府兵力,甚至跟你保证过,绝不会耽误任务,如此,还能要我怎地?真要我放弃一切,成为一个无欲无求,任你摆弄的牵线木偶,你才会满足?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一顿鞭子就放弃最初决定,那我又何必郑重其事的先来说给你听?认准的事,我是做定了!雪儿,未来的李夫人,我也救定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我的信念,你也不可以!即令你打断我的双腿,我就是爬,也要爬到雪儿面前……”
福亲王怒道:“逆子!”连连挥鞭,喝道:“为你那见不得光的身世,即使我今天打死你,在皇上面前,也有话说!”
上官耀华抬臂艰难的护到面门前,抵挡着一波波劈头盖脸、汹涌而至的鞭子。嘶声道:“我的身世……堂堂正正,没什么见不得人!倒是他与沈世韵,害得无辜者家破人亡,他们才该愧疚!”
这句话直听得那家丁发起抖来。福亲王也是脸色一板,道:“小子,你要是有种,就当着皇上的面去说。冤死者千千万万,不差你们这一户,这一人!”
他口中不停,手上攻击却也不缓。上官耀华只感手臂酸麻无比,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般。艰难支撑了阵,终于软瘫在胸前。随着雨点般的攻势一并受刑。只觉他是真要将自己打死,渐渐地眼前发花,意识逐渐涣散,头脑一片空白。
正当此际,忽听门外传来通报:“韵贵妃娘娘到!”一旁那家丁就如得了宽赦,慌忙奔出迎接。福亲王愤愤难平,抓紧最后时刻,仍要在上官耀华身上多补几鞭。
沈世韵步履匆促,下一刻已踏入殿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冷笑道:“哟,王爷这是干什么哪?不知承小王爷犯了什么错,要令您如此大动肝火?”
福亲王狠狠将鞭子收紧,咬牙切齿的道:“犬子愚鲁,为着一点私事,同本王顶嘴,我们刚才不过是内部料理一点儿家务事。”话中含义已是十分鲜明:“那是本王的家务事,你韵贵妃便是管得再宽,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上官耀华则极力撑开肿胀的眼皮,心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来卖好……我,我才不领你的情……”
沈世韵也向他看了一眼,淡笑道:“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瞧王爷下手太重,又是何必?承小王不是你的得力干将么?单就他听你命令,抛却与本宫的家仇宿怨,配合您做那一场刺杀救驾的好戏,足可显见其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即是他当真有错,功过也足以相抵了。”
福亲王大惊失色,虽然经过吟雪宫刺杀一事,宫中上下都有不少人暗中猜忌,正是他动的手脚,一箭双雕。但都仅止于猜测传言,从来未经证实。而今听沈世韵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眉眼间又是看不出丝毫情绪,一时间不免慌乱。
他并没将沈世韵真正当做对手看待过,只因步步为营,在自己尚未具备足够实力前,还不愿贸然与些头面人物破脸,沈世韵就是其中之一。讷讷解释道:“宫中小人之言甚多,不知……不知娘娘是听信了谁……本王早知会有人跟在娘娘身边使绊腿,就该提前料理干净,以免扰您清听。”
沈世韵微笑道:“你杀了他,这些情报从何处得来?由你来告诉本宫?行了,别解释啦,管它实情如何,真也好,假也罢,本宫今日并非为此而来。”一边从衣袖中掏出封书信,道:“这是有人托付转交给李盟主,自称是他的师妹,不过么,仿冒信件不是难事。对于南宫姑娘的笔迹,小王爷或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