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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殿的谈话,苏之婉当然不知道,就目前而言,她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等到第二天不知从哪一宫里传出了“宁婕妤产后伤了身子,此生不能怀孕”的消息的时候,苏之婉才意识到,是顺太妃出手了。
但是,苏之婉却看不明白,这种小伎俩,她都看不上,顺太妃又想如何运作?
这是声东击西还是浑水摸鱼?
苏之婉想不明白,但是唯一能明白的是,太后和裴云若又要闹掰了。
想想也是替太后感到心酸,前前后后找了两任宫妃扶持,看着都是有前途的姑娘,结果,没一个争气的。
裴云若原本倒是能笑到最后,却不想前面遇上了一个苏之婉,后面还有个叶潋在虎视眈眈。
此时的苏之婉,万万没有想到,顺太妃居然有这种魄力,一举把裴云若的破事儿捅了出去!
在裴云若的预料之中,当流言越传越广的时候,太后打着为宁婕妤辟谣的旗号,带着最得力的太医,大张旗鼓地去了她的钟粹宫。
钟粹宫。
“嫔妾拜见太后娘娘。”裴云若恭身行礼道。
太后也不客气,直接走进了内阁,坐在了主位上,也不叫起,只是打量了她半晌,看着她稍显病弱的脸蛋和纤弱的身姿,道,“宁婕妤的身子,看着是有些弱了。”
裴云若道,“嫔妾谢娘娘关心,只是气血不足,养养便好了”
接过宫人奉上来的热茶,是雪茶饮露。
太后用茶盖轻轻地拨弄几番,抿了口茶水,道,“起来吧,让太医给你看看,后宫的女人,最本职的任务便是替皇上绵延子嗣,这几日的流言,哀家也听说了,苦了你了。”
“谢太后娘娘体恤。”裴云若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后话中有话,偷眼瞧着太后面无表情的神色,心里有些打鼓,她甚至都觉得太后偶尔飘向她的眼色都带着寒芒,令她冷汗直冒,不寒而栗。
这都还没有经过太医诊脉呢,太后为何对她的态度转变如此巨大?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难道是四皇子的死被查出来了?
还是她和李宗……
如今唯一能让裴云若心怀恐惧的便只有四皇子之死和李宗了。
如果是前者,她或许还能在太后手下讨得一线生机。
但是,若是后者……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想的情况……
一时间她有些思绪混乱。
内阁的窗户并没有关严实,透了丝缝隙,屋子里燃了火盆,不至于会闷得慌。
也正是因为这一丝缝隙,让冬日的寒风有机可乘,打在裴云若的身上,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太医直觉气氛不对,却还是得硬着头皮,看着太后道,“娘娘……”
太后稳稳当当地坐在那,悠悠道,“诊脉吧。”
裴云若坐在一旁,皓腕靠在垫子上,上面铺了一方素白色丝巾,算是避嫌。
太后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嗤笑一声。
梁太医,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是太后的心腹了,是整个太医院她最信任的人了。
和孙太医不一样,不可能为她遮掩半分。
只能说皇后的药甚是毒辣,裴云若的身子表面上看着好了,实际上却十分坏了五分,只留下一半在那耗着。
梁太医医术高明,自是看了出来,也不掉书袋子,直言不讳地恭身道,“回禀太后娘娘,宁婕妤确实是产后伤了身,今后,恐,恐难有身孕……若是好生调养,也还有一丝希望。”
语罢也不看太后的脸色,只是垂首站在一旁候着。
奇怪的是,太后脸上并无半分不悦,甚至还略带有一丝笑意。
“既然如此,宁婕妤就好生歇着吧,什么上好的药材,本宫都会给你送过来。”太后笑着道,“这些日子的绿头牌便撤了吧,等养好了身子,再侍寝也不迟!”
裴云若半个字都不信这位梁太医的话。
自从受了暗算之后,裴云若一直通过李宗,暗自找太医诊断,基本上每个太医经过细细诊脉之后,都道,她的身子已经没救了。
若是在半个月之前,太后亲自带着太医来说这番话,裴云若说不定会感动地痛哭流涕、热泪盈眶,可是,在经过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之后,她内心便只剩下麻木了。
对于这个结果,她虽然伤心愤恨,但是,她从来都是一个内心极为坚韧的女人。
没有了应有的母子天伦,她只能追求更高的权势了!
撤了她的绿头牌?
太后这是想打定主意绝了她的晋封之路!
没了孩子的宫妃,就只能靠帝王的宠爱度过余生了!
谁不知道皇后下的毒极为罕见,恐怕此生她都别想养好身子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一脚把自己踢开?
裴云若低垂的面部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扬起头,笑容恬淡,道,“嫔妾谢娘娘赏赐。谨遵娘娘懿旨。”
太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你有心就好。”
说完等梁太医开完方子,也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带着宫人离开了承乾宫。
不一会儿,呆在钟粹宫暗暗思索着下一步棋怎么走的宁婕妤便收到了来自慈宁宫的赏赐。
一箱箱上好的药材,赶着趟儿似的抬入钟粹宫,把殿前的院子都摆满了。
那场面,估计也只有宫妃晋封时的赏赐能媲美了。
不知情地外人恐怕还以为,宁婕妤深得太后娘娘怜惜!
裴云若送走了抬箱子的宫人,道,“嬷嬷,麻烦你帮我看看,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她既然得了李宗埋在宫里的暗线,身边自然不会像以前那么寒掺,总算也有了一个懂得医药和后宫阴私的嬷嬷。
况且,她总觉得太后此举很是蹊跷,和她平时的作风完全不同!
往常,太后绝对不会大张旗鼓地赏赐如此容易落人口实的物件!
这其中,必有古怪!
嬷嬷依言走到第一口红木箱子前,查看一番。
还未等她上手,只是闻了闻气味,脸色就忍不住大变!
轻轻捻起一块阿胶,闻了闻,再掰开一看,恨不得马上扔出去。但是,强大的意志力让她忍住了,轻轻地放在一旁,又看向其他的药材去了。
裴云若坐在远处,看不清嬷嬷的脸色,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裴云若越等越心焦,连表面上的平静也维持不下去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冒出来,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嬷嬷终于走了过来。
脸色极为难看,眼里满是惊惶,大冬天的竟然浑身都是冷汗。
“如何?”裴云若急道。
“回禀主子,太后娘娘赏赐的所有药材竟然全是,全是虎狼之毒!用量极大,恐怕赏赐的药材,用了不到一半,主子就,就香消玉殒了!”嬷嬷骇然道。
她在后宫浸淫多年,竟然是第一次看到有宫妃收到如此大规模的“□□”!
太后娘娘是想置宁婕妤于死地啊!
她的新主子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后竟然恨毒了她!
裴云若一惊,手里的茶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听她问道,“全部都是如此?”
嬷嬷点点头,“皆是如此!”
太后怎么会有如此大胆子?
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日受了太后的赏赐,等日后她不明不白逝世了,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是何原因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谋杀宫妃!
纵然太后贵为皇帝生母,也万万不可能有如此熊心豹子胆!
裴云若还来不及思索太后此举的深意,眼珠子一转,便被这其中可以运作的利益给迷晕了头脑。
太后这是硬生生地把一个把柄送到了她的手上!
且不管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只要有这个把柄在手,太后就别想这么轻而易举地一脚踢开她!
“嬷嬷,收拾收拾,一会儿咱们去慈宁宫谢恩!”
慈宁宫外。
小宫女万分无奈地拦住了宁婕妤,道,“太后娘娘正在休息,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裴云若道,“嫔妾只是想亲自向太后娘娘谢恩而已,并无打扰娘娘亲近的意思。”
小宫女道,“太后娘娘说了,若是婕妤来了,在宫外磕头谢恩便是。”
裴云若一愣,宫外人来人往,知道的是磕头谢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什么罚。
然而,太后口谕已下,她既然打着谢恩的名头前来慈宁宫,纵然心里千般不愿,万般不肯,如今也不得不照着太后的口谕做了。
只是,太后如此下嫔妾的面子,就别怪嫔妾“你不仁我不义”了!
与其等着太后动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慈宁宫内殿。
太后转动着手里的念珠,问,“那贱婢可走了?”
静水道,“磕了头,就走了。”
太后冷哼一声,半点没有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倒是能屈能伸。”
静水道,“是主子仁慈。”
“若是她肯老老实实地喝了哀家送的药,哀家也算是仁慈了一回。若是不肯,就别怪哀家了。”太后道。
前些日子,静水突然得到消息,说是有人看到宁婕妤和一个看不清身形的男人在枫林园不清不楚!
太后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相信,以为这是别人特意设的局,变着法地离间她和宁婕妤。
不是不相信宫妃竟然有胆子给当今圣上戴绿帽子,她只是不相信如今圣宠在握的宁婕妤居然会自寻死路!
然而,静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她想不相信也不行。
对于太后来说,六宫之中,只有她不想知道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再加上苏之婉和顺太妃的有意推动,不消几天,太后的书案上就放满了裴云若和一个不知名男人的罪证!
何时何日勾搭上的,何时何日又见过面,包括裴云若如今身边突然出现的嬷嬷的是何时出现在钟粹宫的,太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然而让太后惊疑不定的是,她怎么查都查不到那个男人是谁!
当天,气得她连最喜欢的莲子薏仁儿羹也咽不下去,明景帝听闻,还特意来关心了一番。
虽说之前明景帝怀疑自己的暗卫被太后收买,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如今却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明景帝到底还是担心的。
那日,太后得知明景帝来探望她,几次开口,却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且不论自己作为太后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得知这么个消息,她担心的是,若是皇帝知道了,气出个好歹来该如何事好?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
明景帝一向是念旧情的男人,对裴云若虽不说有多喜欢,但是,到底是宠爱有加的妃嫔。
最近,皇帝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太后可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太后不仅得瞒着明景帝,还得替裴云若遮掩一番,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裴云若。
让这件事,从此埋了宫廷里,谁也不知晓,谁也不清楚。
明景帝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曾经宠过的女人的背叛。
至于那些药材,就当是太后对裴云若的最后的仁慈了。
若是她再想弄什么幺蛾子,太后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她迟早都会查出来!
奉先殿。
顺太妃跪在地上,弯下腰,默默地捡着佛豆,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她道,“王氏实在是太过优柔寡断了,还是让钱嬷嬷帮她一把吧。”
裴云若身边突然出现的嬷嬷,姓钱,是顺太妃身边的老人了。
不明不白得来的奴才,也亏得裴云若能用得顺手,也不怕被硌到肉。
“是。”
翌日。
苏之婉安安静静地呆在咸福宫,享受着太子殿下轻重适宜的揉肩的时候,侍书笑着走了进来,道出了一个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的消息。
这天一大早,宁婕妤便去了明景帝的谨身殿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说是昨儿个太后娘娘赏赐的药材里全夹了□□。
明景帝当然不相信,可是拗不过裴云若的死缠烂打,再加上怜惜她失了孩子,便派遣了太医去检查一番。
结果太医回报说是并无任何不妥,全是上好的药材,甚至对宁婕妤的身子有极好的疗效!
“裴云若一定快被气死了吧?”苏之婉幸灾乐祸地说
“可不是,当时,宁婕妤就直愣愣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侍书绘声绘色地说,恨不得把当时的情景原封不动地搬过来。
苏之婉捻了一块水晶糕,放在嘴里,顺便也给李承泽喂了一口,饶有兴趣地问,“然后呢?皇上是个什么反应?”
侍书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严肃地道,“皇上说,宁婕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大早就上朕的谨身殿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接着,不等苏之婉问,侍书又变了个神色,眼里尽是哀伤,“嫔妾,嫔妾有罪!”
那神色竟有三分和裴云若相似,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站在苏之婉身后地李承泽不清楚侍书平时便是有些活泼的性子,问,“阿婉,谨身殿竟然也有我们的人?”
谨身殿是历代皇帝办公批改奏折的地方,若是在谨身殿也有人手,那大明朝堂所有政事,虽不能插手,却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是被侍书所描述的裴云若的下场给逗笑了,还是让李承泽愚蠢的问题给舒了心怀,苏之婉噗嗤一声,笑道,“弄琴,去取二十两银子出来,给说书先生打赏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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