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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
甄贵妃已经病了有好些时日, 屋里子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香。她靠在床上, 看着窗外鲜红似火的槐花出神, 司徒峰的声音一句句传入耳中。
“母妃, 非是儿子心狠,实在是儿子没有办法。林家有父皇的暗卫在, 大舅舅使出如此激烈的手段, 父皇怎会不知?儿子若不如此,父皇只怕便要疑心儿子也参与其中了。”
“这些年,儿子与外家关系亲密。父皇本就不喜, 甄家出事, 儿子必定第一个受殃及。儿子不是单为自己。也是为了母妃, 为了甄家。倘或儿子也败了,那甄家才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母妃,甄家之事已不可挽回, 儿子唯有如此才能置身事外,才能博得父皇的赞赏。若不然, 儿子凭何能被封亲王。母妃又如何还能稳居贵妃之位?便是甄家也……”
司徒峰一顿,将后面的话在口齿间转了一圈,换了个方式说:“母妃放心。舅舅虽然判了处斩。可几位表兄尚在。我已同流放地打过招呼。再有年纪尚小的宝玉等几位表弟和表妹,我也都让人接了出来, 安置了别院。”
“等阵子, 风头过了, 母妃若是想念他们, 也不是不可唤到宫里来见见。只如今父皇尚在气头上, 怕是不行的。母妃也不必太过忧心。宝珠表妹已有十五,母妃若是同意,待此事风波过了,儿子可接她进府。
以她如今的身份,虽非贱籍,却是罪臣之女。恐侧妃是做不得了。可有儿子护着,必不让她在府里受委屈。而只需儿子抬举她,给她尊荣,想来别人也不敢将甄家看得太低。”
这话叫甄贵妃一愣,呆滞的双眼渐渐聚焦,转过头来看着司徒峰,却依旧只字不言。
这情形叫司徒峰有些慌。他跪行了两步,上前拉住甄贵妃的手,“母妃,儿子知道母妃伤心。但母妃也为儿子想一想啊。”
甄贵妃张着嘴,“你以往不是这样的。之前听你说,你新得了个幕后之臣,才智过人,你很是欣喜。这次的事,也是他的主意吗?”
司徒峰怔愣,抿了抿唇,“是!”
甄贵妃突然笑起来,“够狠!”
司徒峰低着头,不敢作答。
过了好半晌,甄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罢了,我明白了。你回去吧。你入宫时间久了,别叫人说闲话。宝珠的事,你挑了日子告诉我一声。”
应了纳宝珠为妾,也没有再如前两日一样冷冰冰自称本宫。司徒峰松了口气,果然,叶鹤没有说错。甄贵妃即便再如何顾念甄家,到底他这个儿子更重要。不过气几日,也便好了。
“那母妃好好休息,儿子告退。”
甄贵妃低低应了一声,待得司徒峰走了,眼泪却是再没撑住成串儿般往下落,整个身子微微颤抖。
怎么就会这样呢!她不是没想过甄家有一天会败,会落入这般地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中间会有司徒峰的一手。这让她如何接受?
可那又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如此了,到底是她的儿子,她便是再难过,又怎能不为他考虑?她总归是要帮着他的。
她也不想自己的亲侄女只能为妾,可以她如今的身份,如何做得了侧妃?正妃便更不可能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所以,甄家需要一个依靠。不然即便如今能平安在别院住下来,旁人会怎么看?怎么说?
而倘或甄家有个皇子亲王宠爱的姑娘,别人自会掂量,不敢妄动。
罢了,罢了。总归往后她和峰儿对宝珠好一些,好生弥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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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
因着没几日林如海便要归京,林砚正风风火火的忙着搬家。贾母很是不舍,留了几次,都被林砚拒了。理由也很简单,没有一家子都住在亲戚家的道理,再者林如海上京是要等陛下传召的,自是要去自己家才行。
这话叫贾母无从反驳,只能拉着林砚的手一个劲儿感叹:“罢了,罢了!”
贾元春挽着贾母劝慰,“老太太该高兴才是。您同姑妈也有十来年不曾相见了,这次姑妈回来自是要长长久久呆在京里的。咱们家到林府也不远,往后自是常来常往。便是不住在一处又有什么!”
贾母听了这话,难得的去了自赖大家出事便一直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口中直道:“好好好!”
贾元春转而同林砚打招呼,唤了身边的丫头递了东西过来。
“这是玫瑰露。听表弟身边的红曲姑娘说,表妹喜欢吃这个。我又寻了些来,表弟可带回去给表妹。”
贾母打着哈哈,“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又不是什么难得的精贵玩意儿,玉儿若是喜欢,只管来拿。”
林砚笑着应了,瞧着那丫头眼生,问了句,“这丫头倒是没见过,新提上来的吗?我记得先前跟在大表姐身边伺候的似乎是叫抱琴?”
“自上次太太生辰,抱琴陪我去了梅花庵七天,许是在山里贪凉受了寒,回来便病了。”
若这么算,那也有一个多月了。林砚微微皱起眉。
贾母叹道:“她这总不见好的,老呆在你院子里也不是个事。我早说要抬了她出去,偏你拦着。”
二房大房搬家。贾元春先前住在贾母这,后来另置了小院子,还在东院那边,却是挨着荣庆堂,走几步便到了。
贾元春向贾母求情,“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抱琴自小服侍我,她早已没了父母亲人,挪出去能挪去哪里?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舍弃她。”
林砚本不过随口一问,却不料引出这么桩事,神色动了动,嘴角勾笑,“大表姐心善,既然如此,不知可找了大夫不曾?”
“哪会没找,药已吃了不知多少,总没用。”
“怎地不来同我说。我身边的白芷医术还行,这是府里都知道的。表姐何须同我客气?”
贾元春面色微微一僵,转而消失不见,“瞧表弟说的。你那白芷可是个有来历的,哪里敢随便用。再说,她这些日子隔三差五要去给凤哥儿诊脉,为她调养身子,已是够忙了。抱琴不过一个丫头,哪能再去麻烦她。”
暗卫的身份并不光彩,可在贾府,白芷却有着皇上的标签,不是寻常人能动的,更何况抱琴区区一个下人。贾元春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林砚却有了别的想法。
“这有什么。我同白芷说,她会应的。”
贾元春嘴角及不可察的抽了一下,“多谢表弟,昨儿刚换了个大夫,才开了药,且等几日,倘或这次还没见好,到时候怕真要请表弟帮这个忙了。”
正巧,外头红曲跑来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贾元春微微松了口气。
林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笑着,同贾母告辞,出了门神色就沉了下来。
回到林府的第三日,便又有消息传来,林如海明日到京。
林砚向国子监请了假,一大早便安排了马车在码头等着。
端阳已过,五月的天气渐渐转入夏日的炎热。林砚在马车上坐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有些受不住了。好在秋鸣机灵,一两银子换了别人占着的茶棚风口处的位子。又不知打哪儿寻了冰来。
“晓得大爷最是怕热,可这是在外头,奴才也只能弄到这样了。大爷且将就将就。”
“能如此已经很好了。这冰块哪里来的,可还有吗?”
总不会是从林府搬过来的,那得多麻烦。而且搬过来早化了。
秋鸣眨眼,“对面酒楼的老板是个人精,认出了咱们家马车上的标志,晓得是大爷你,特意给奴才送来的。奴才想着不要白不要,就……”
说到一半,但见林砚眉宇微皱,忙转了口,“要不,奴才还回去?”
林砚笑着摇头,他如今这身份,在京里风光的很,多的是人来巴结。倒不必太计较,他两辈子都生的金贵,又怕冷又怕热,要没了冰块,他可受不住。
“罢了!留着吧!”
秋鸣欢欢喜喜应了。林砚手肘撑着下巴,看着过往船只进港出港,等啊等,就是没见林家的。待得他脑袋一点一点就要睡过去的时候,秋鸣一声欢呼:“大爷,大爷,是老爷!老爷和太太到了!”
那声音大的林砚被惊得睡意全无,起身望过去,果然便见贾敏牵着黛玉下船,后头乳母抱着礞哥儿跟着。
林砚喜上眉梢,抬脚就要冲过去,转眼瞧见最前头的林如海又退了一步,可到底还是欢喜多一些,屁颠屁颠跑上前。
“父亲,母亲!”
叫得时候还不自觉地朝贾敏靠拢了几分,眼珠子乱转偷瞄了林如海好几眼。林如海满面笑容,瞧不出半分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林砚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黛玉的头,在自己腰间比了比,“诶,长高了!”
黛玉笑得十分高兴,“那是自然,哥哥也不想想,你我都七八个月不见了!”
算一算,他八月同司徒岭回南,九月底启程。如今已五月,确实这么久了。
礞哥儿在旁边咿咿呀呀地叫着,伸着手不断朝贾敏扑,想要要抱抱。林砚欣喜,伸手就接了过来,才一落手,礞哥儿嘴巴就扁了下去,下一秒,哇得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林砚吓得差点没把他摔了。还是乳母反应敏捷,又抱了回去。林砚讨了好大一个没脸,撇了撇嘴,瞧了林如海一眼,蹭到贾敏另一边说:“定是父亲没将我的自画像挂在礞哥儿床边教他,他都不认得我呢!”
林如海笑容瞬间没了。
贾敏噗嗤一笑,“哪里没教他。玉儿日日指着画像告诉他那是大哥呢!礞哥儿还小呢,不大记得人。便是你爹,也记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总忘。”
咦?再有一个月就周岁了,早该认人了啊!这是脸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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