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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日后裴钊每天都过来看她,无论政务有多繁忙,也会过来同她一起用膳。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夏,转眼便是十四,第二日便是云萝出嫁的日子。
云萝本就已经是三品女官,裴钊特地命童和亲自到掖庭宣旨,将她的品阶升为二品。大曌数百年以来,还从未有过女官可以在二十五岁之前就出宫嫁人,再加之天子与太后皆赏赐了大批的奇珍异宝,可谓是羡煞旁人。
云萝并非家生子,而是苏府买来的丫鬟,父母早就身亡,长乐宫就是她的母家。嫁衣是尚衣局连夜赶制出来的,正红的缎面上绣着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云萝整整一日都坐立不安,连给苏瑗端茶都差点儿把茶水洒出来,她不由得笑话道:“明日就要做新嫁娘了,要是喝合衾酒的时候也打翻了酒水,那可怎么办?”
云萝红着脸悻悻地瞪了她一眼:“太后就会胡说八道。”
她其实挺羡慕云萝的,都说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大的时刻就是成亲的时候。她十二岁进宫,身上那件嫁衣是全大曌最美最华贵的衣裳,可那时候她甚么都不懂,甚至连何为成亲都不晓得。
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年后,她总算遇到了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可这一辈子,大约都没有机会为他穿一次嫁衣了。
晚膳是和裴铭一起用的,再过三个月他就满四岁了,照例该去资善堂学习诗书礼仪,经史政要。裴铭为此甚是苦恼,皱着眉头问:“母后,资善堂是甚么样子的啊?”
她从来没有去过国子监,最多也不过在家时,听二哥寥寥提过几句:“那是给皇子们授课的地方,就在宫里,你还这么小,想必功课也不会很辛苦,还是有时间玩儿的。”
裴铭愁眉苦脸:“哪儿来的皇子们啊,我听小黄门说那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母后,你能不能来陪阿铭一起?”
这倒是,阿铭是先帝最小的孩子,而裴钊又......整座大明宫里要到资善堂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她安慰道:“你别怕,母后的二哥就在资善堂当官,我同他好生说说,给你走个后门怎么样?”
裴铭一听就来了精神:“那母后可要说话算话!”
苏瑗觉得奇怪:“阿铭,你怎么不问问我甚么是走后门?”
裴铭理直气壮道:“这个太简单了,就是让阿铭从后门进去,不让直讲们看见我藏着的糖糕和玩具啊。”
苏瑗:“......”
裴铭笑嘻嘻地凑过来,她忍不住伸手去敲敲他的头,他却满脸认真地看着苏瑗:“母后,你现在终于养好病了吧。”
她有些疑惑:“阿铭为甚么这么问?”
裴铭在她怀里蹭了蹭,软软道:“因为阿铭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母后像刚才那样笑了,母后也很久没有摸摸阿铭的头发了。皇兄告诉我说母后不舒服,要我别来打扰你,母后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染了风寒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传染给阿铭,你自己好起来呢?”
她被他说得眼睛发酸,心里十分歉疚:“母后没事,阿铭也不许说傻话。”见裴铭稚气的脸挂着一副担忧的表情,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便用力将他的头发揉乱,笑嘻嘻道:“你不是很想母后摸摸你的头发么,是不是像这样?”
裴铭瞅瞅镜子里那个头发乱得像一团草的自己,又瞅瞅苏瑗,欢呼一声:“母后真的好了!”。
端娘笑吟吟地端着一个托盘上来,白玉小盏里盛着她亲手做的汤团,那是裴铭这几日最喜欢吃的东西。裴铭等不及让保母喂,自己乖乖地用小匙埋头大吃起来,他一连吃了好几个,才突然想起甚么,抬头对端娘说道:“端娘端娘,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呢,过几天再给我做好吃的也是一样啊。”
端娘笑道:“小殿下的意思是,过几天还想再吃一次么?那奴婢可要好生准备着。”又对苏瑗道:“太后最近胃口不好,奴婢擅作主张去了掖庭,请苏夫人给您做了些点心,估摸着明日就会送到这里,请太后先将就着用一些罢。”
那天裴钊走了之后端娘就立刻冲进寝殿来看她,她平时是那样稳重端庄的一个人,那时候却带着伤闯进来,连气都喘不匀。她看着很是焦急,却甚么都没有问,只是叹了口气道:“奴婢伺候太后更衣。”
她哪里还能让端娘伺候?见她态度十分坚决,只得摆出太后的架子命令端娘好生养病。这期间端娘对那天的事情始终一言不发,这倒让她更加害怕起来,她早就把端娘当做自己的亲人,端娘平时那么唠叨,面对这样的事情却甚么也不说,是不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厌恶自己,所以甚么都懒得说了?
端娘看出了她的惶恐,特意寻了个时机拐弯抹角地告诉她:“奴婢毕竟在宫里待了近三十年,有许多事情太后未必留意得到,可奴婢却晓得。奴婢没有别的心思,只希望太后过得欢喜,请太后放宽心。”
要如何才能放宽心?苏瑗苦苦思索也找不到答案,她有多么喜欢裴钊,就有多么地胆怯。这段孽缘里的禁忌早就根深蒂固无处不在,就好比方才,阿铭口口声声叫她“母后”,又称裴钊为“皇兄”,这让她如何安安心心地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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