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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铁匠王家
1.打铁
劭群的老家是铁匠王家,可是他们家并没有打铁的。别说他们家,就是整个铁匠王家,也没有打铁的。甚至韩家镇上都没有过打铁的。
那个年代,胶东半岛的铁匠,也就是打铁的手艺人,大多两三个人一帮,很多时候,是一个老手艺人带着一个闺女加一个男徒,推着车子,带着简单的铺盖,走村串疃,靠活计来生计。
主要的活计便是村里人打点铁制工具,或者给锄镰锨镢镐加点钢,有的也打点耙犁扒钉什么的,因活而异,因人而异。
打铁的经常是白天赶路,傍晚支炉,这也是需求与实际产生的行业与经营方式。白天,村里人到地里干农活,晚上回到村里,刚好修补工具,也有个去处,找点光景看看,大家也趁此聚到一起,抽袋烟,东家长西家短,嬉笑怒骂,舒缓一下一天的疲劳。有时也能蹭个烟卷,蹭到的津津有味心满意足,被蹭的甘心情愿得意洋洋。
这里成了一个村落最美的天堂,打铁的,生起炉火,腰上系上油布围裙,衣裤到处是火星烧得洞洞斑斑,一个个像长年征战的老兵一样,披挂整齐,煞有介事,仪式感十足。
铁锤叮叮当当,火花灼灼闪烁,师傅们把烧得通红通红的铁件钳出来,放到砧子上,令人望而生畏,一锤下去,火星迸射,溅至四五米外,吓得围观的纷纷后退,尤其是孩子们从一开始就探头探脑,离得最近,孩子们天性就是对一切未知好奇,好奇中全是无知无畏,一旦见到火星飞来,马上大呼小叫四散奔逃。这叮当叮当的声音,给人一种踏实安宁的感觉,好不热闹。炉火映衬的汗水,炉烟薫烤的脸庞,人间烟火色,人间烟火气,原汁原味,久远而又熟悉,陌生反感亲切。
劭群也是伴随着这叮当叮当的声音,一边消逝,一边成长。打铁的记忆没有多少,但是打铁的回忆却穿越到未来。
一个是打铁,当劭群从北陆学院毕业后,这是一所全亚洲最大军校,号称与帝国主义纸老虎西洲军校媲美,号称亚洲东点军校,一句北陆苦代表了一切。到达野战部队,在新毕业军官集训课上,集训安排的《弹道无痕》电影让他内心震撼,一生钟爱,里面就多次出现打铁的镜头,包括电影主角就是从小打铁,劭群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那个打铁的史平阳,一定要当连长,当任务最艰巨历史最厚重的红军连队的连长,越苦越累越是男子汉。多少年以后,又是一部电影的台词:风浪越大,鱼越贵。让他再一次回味了部队的摔打磨砺:敌人越强枪越响,哪里有枪响就往哪里冲。
另一个是后来劭群与秦奋的欢笑中,至少两次说过探头探脑这个词,事过境迁,但意犹未尽,开怀大笑,全剩挂在眼角的眼泪,圆圆的,亮晶晶。
铁匠王家村志上说是当年跟随兵营征战打兵器,耳濡目染中是否也学了三拳两脚的三脚猫功夫,然后代代相传,不得而知。
铁匠王家的人早些年习武,大家晚上经常聚在村大队部的大会议室里练武。
大队部里面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各种兵器都有。有一把尚方宝剑,据说8个铜钱罗列一起,能一剑劈开。大家有耍刀的,那种关羽用的青龙偃月刀大小,扛着刀,在地上打个滚背着刀再起来。还有电鞭,就是铁链子,链子头上拴着红绳和攻击的小枪头。还有双刀,双戟等。
通常每天晚上吃完饭,大人孩子都去了,也有个别女孩子,大家沿墙站一排,练马步。拳师拿着一根棍子,不断的敲打,纠正动作。
听大人讲,每年踩高跷、舞狮子或者表演武术的时候,铁匠王家在韩家镇总出风头,经常跟其他村发生冲突,进行打斗,输少赢多。
再后来,村里的老拳师,碰上一条恶狗,亮出招子,准备搏斗,没成想被狗咬倒了,这位老拳师就是劭群堂姐家亲戚的姥爷。
自此之后,村里人就再也不练武了,那些大刀长矛等兵器慢慢的也被孩子们都偷光了,劭群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红缨枪,每当想起来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去,如果去的话也能拿到一杆属于自己的红缨枪。
劭群跟老赵家学过红缨枪,老赵自说他们的枪法是杨家枪的枪法,招式很多,有模有样,劭群就非常纳闷赵家人为什么练杨家枪,戏里说常山赵子龙使一杆长枪,赵家人为什么不学?
劭群还看他大伯表演过胶东小武手十三式,并破解演绎过里面的招数,套路劭群都会,但是怎么应用劭群并不会,其中有两个动作跟军体拳里的一个动作特别相似,连挡再踢,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除了打铁的,村里经常来的,还有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卖酱油醋的,还有耍杂技的,还有逃荒要饭的。卖酱油醋的,通常一个自行车后座两边,分别固定一桶酱油和一桶醋,用一个长长的提漏来回打取酱油醋,每打一次,胶东话叫作一墩。劭群小时候很喜欢去打酱油,几分钱打一瓶,瓶子跟现在的啤酒瓶子差不多大,好像稍微还小一点。去小卖部打酱油,是家家户户孩子们再经常不过的家务活了,于劭群而言,还会是一种福利,对其他孩子或许也是这样。打完酱油之后,他通常都会偷偷的咕咚咕咚喝两口,好香啊,很好喝。后来听说走街串巷打酱油的,一看酱油卖的不够了,跑到河里往里灌水,然后再接着卖,劭群便不再喝了。
耍玩艺的是胶东话,也就是耍杂技,唱书的,也有耍猴的,用头撞断巨石,肚皮大锤开石,赤裸上身躺在布满钢钉的板上,口吃玻璃,口喷烈火,一根大竹竿子竖起来高高的扛在肩膀上,上面有一个孩子翻来滚去,甚至走钢丝,让人胆战心惊,又好奇无比。这些耍杂技的孩子,能后仰过去,从裤裆里边探过头,把地上的东西用嘴巴叼起来,还能连续翻跟头。劭群对他们很好奇,好像还有一点亲近,冥冥之中也想像他们一样远走高飞,实际上他后来才知道这叫背井离乡,苦得很。
还有说打鼓书的,通常是一个瞎眼的大汉,在同伴的辅助下安排得当,便敲起了大鼓,说唱起来不知谁的过往与今生。村里也有一个类似说书的,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说原来是个老师,学问很高,因为文革期间,成份不好,路线不对,耳朵被批斗聋了,他经常农闲的傍晚,在庙前给孩子们讲故事。一群孩子们围绕着他,经年累月,大家知道,想听故事,在他面前伸一个指头,他便会天南地北古往今来滔滔不绝讲起来,孩子们听不够,总会一次又一次的伸指头,每当这时,他就会和蔼地笑看着孩子们点点头,或微微摇头。孩子们的天性,总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探索未知的世界,而故事是讲不完的,也是听不够的。天越黑,讲的故事越是妖魔鬼怪,皮胡子精,棺材诈尸等,孩子们听上了瘾,更不想回家,同时越听越怕,也不敢回家。
稀奇古怪的故事,母亲有时也给劭群讲过,记得说的是傻子的媳妇带傻子回娘家,把傻子藏到厕所里等着,傻子接别人的大便当饭吃,把别人吓跑了,劭群还一个劲的问,然后呢,然后呢。就像多少年以后,他给他的儿子小满讲故事,一个谁都会讲的阿拉伯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阿拉伯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再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阿拉伯的故事……小满反而是越听越不困,月光下的黑夜,眼睛仍是大大的,亮亮的,无限循环的故事讲不完,他也听不够,一遍一遍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来村里耍猴的,通常都是拿着鞭子,敲锣打鼓,牵着绳子,绳子一头拴着猴子,猴子戴着帽子,穿着衣服,根据锣鼓不断做出各种动作,磕头,跳舞,扮鬼脸,要东西。这些都是贯穿于劭群的儿时成长之中,有所记忆,有所忘却,有所留意,有所错过。
逃荒要饭的大多都是从安徽来的,淮河发水,还有的是从四川来的。一般都是两个人,一男一女或者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孩子,偶尔也有一个老人的时候。拿着个棍子,背着个袋子,端着个缸子,敲敲门,口里念着,chai chai吧,chai chai吧,这个字怎么写劭群并不清楚,反正听到了,就是知道要饭的意思。这个端缸子的动作,劭群上了高中之后,反而羡慕的很。对于敲门上门的,家里通常都会给两个大馒头,再舀一瓢水,吃玉米饼子的时候是给玉米饼子的,吃馒头的时候就给馒头了。
劭群小时候吃玉米饼子,还有圆圆的萁馏,放学之后,夹一块咸菜,就是美妙的零食。后来家家户户吃上白面馒头了,劭群反而在第一顿白面馒头上跟母亲哭着说,他不喜欢吃镘头,他就要吃玉米饼子,母亲第二顿便只给他做了玉米饼子,他又不吃了,气得母亲就骂他,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件事劭群略有印象,但是不深刻。这种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臭脾气,小满也时而有,天性使然,也是惯的。
这些逃荒要饭的,有时候说馒头已经够了,家里发大水地里粮食颗粒无收,想要点粮食,母亲通常是不给的。母亲告诉劭群,他们之前来过一次了。但是劭群还是同情他们,有一次趁母亲不注意,偷偷的给了他们一缸子玉米。
还有四川来的,家门上一个远房婶子就是四川来的,听大家说是花钱买来的媳妇。劭群就经常疑惑,不都是从四川过来的吗,为什么这个婶子说的话,自己听不懂?为什么自己不会说婶子说的四川话?小孩子总有许许多多的为什么,这些为什么,细细品味都很有道理,跟《十万个为什么》不一样,一个是内心世界的探寻,一个是外部环境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