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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热爱祖国(14)换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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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换西瓜

冬天,于劭群而言,就是寒冷,胖人怕热,瘦人怕冷,他没有皮衣,也不长脂肪,所以格外的怕冷。但是,冬天于别人而言,可能有别有一番风味的欢乐,可以享受特别的美好时光,比如冬天的烧烤,春天的西瓜。

高峰穿云,大浪淘沙,在赶路人眼里,没有如此的诗情画意,只有崎岖坎坷,险川急流。大文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说: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一个“游”字,道出了另外的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世间不乏负者歌于途,山中樵夫,海边渔民,但太多普普通通的挑山工、打渔人,最终最后的一丝力气都送给了无言。

就像十九世纪画中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奋力拉纤,早已习惯了日日低头垂手的生活,他们眼中的画家是世界的万般,而画家眼中的他们是悲惨的世界。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背井离乡,家里揭不开锅整天为生计发愁,一腚饥荒;你爱上层楼,富贵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同情改变不了命运,乐观勾画不了情怀。正如过年的饺子,代表不了真实的生活。

劭群的同学里,有一个小老板派,这个“派〞,不全是“造反派”的“派〞那个意思,也不全是“派头”的“派”的意思,因为这个同学不是老板,是一个老板的儿子,有派头,有一小撮人围着,时常吆五喝六,咋咋呼呼的,流里痞气的骚动成一群乌合之众。在万元户代表时代的年月,老板比万元户要牛的很,万元户是人造卫星,老板是天上的明星,明亮的很。

卫星就经常跟他们一起玩,卫星是胶南的城里人,学习班里前十,一口城里普通话,穿着时髦的牛仔裤,还会唱很多歌,挺好听。但是卫星经常跟这帮人在一起鬼混,劭群就从心里看不起,写《桃花源记》的陶渊明早就说过不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这么好的条件,竟然去为了口吃的,最硬的成了最软的,贱骨头。

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小白脸,也跟他们一起鬼混,他还值得同情,晚上总是喊疼,腰上起了很多水泡,胶东人称为蛇盘腰,也叫缠腰龙,听他们议论,如果围着腰长满一圈,人就死了。这个同学天天当着他们涂药,一到晚上就很疼,大家除了同情之外,很替他担心,害怕他真的长满腰。多少年之后劭群才知道那就是带状疱疹,免疫力低下造成的,疱疹是从内部神经发出来的,不同于其他的皮肤病,治疗表皮就可以,这个需要调理,而且很难去根,因为病根在内部神经,不在表皮。这种疱疹都是呈带状分布在身体一侧,通常以脊椎为分界线,很少有两侧同时长的,即便是前后长,也都是长在一侧。

春雨就长过,嘉伟也长过,他们因为过度训练造成的。后来劭群才知道,后来劭群也长过,当时也是晚上感觉疼,疼的要命,起了好多红点,大家说是热的痱子,然后劭群就去拔了一个火罐,真是病急乱投医,不对症下药,一拔全拔成水泡了,后来赶紧去医院检查,吃药打针输液,慢慢就好了。当时用的那种外涂的药叫阿昔洛韦胶囊,多休息,多喝水,调节情绪,忌辛辣,忌烟酒。

无论是资源和信息,都是匮乏的年代,大家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村里的一个老太太,脖子上长了一个大大的肉球,村里人都说的是福球,还好老太太挺长寿,其实那是瘤子,良性的。后来,大家开始聊起来有人得癌去世了,大家满是恐惧,癌是绝症,不治之症。就像初遇非典和新冠,慌张中装满了恐惧,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人类在病毒面前是多么的懦弱。时代的发展,知识的普及,信息的共享,大家知道的多了,见识的多了,懂的多了,都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也就不再那么慌张,也不必过于恐惧和懦弱,但是依然渺小,大家依然觉得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越来越无知。劭群就一直活在知道和无知之中,知道了无知,无知了知道。

小老板派,说话口大气粗,经常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劭群不以为然,嗤之以鼻。有一次听他们说吃“烧烤”,耳听为虚,劭群也没听真切,愣是不知道“烧烤”是什么东西,两字如何写,何止是没吃过,听都没听过,何况见过?到底是一样怎样的东西,想象不出。噫吁嚱,危乎高哉!劭群只能借助李白的《蜀道难》发出这样的感叹。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劭群只能为具言所闻,只好也是皆叹惋!“烧烤”也就成了劭群需要探寻的的桃花源。

时空跨越,劭群穿越到了公元两千年,二十一世纪,正处青葱岁月刚毕业的中尉军官,无意中吃到烧烤了,原来是烤羊肉串。他在问自己:我从小不吃肉,即便当时让我吃,我也不会吃,苦苦追寻了这么多年。曾经,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已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众里笑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跟小时候母亲在灶火间给他烧的裹锥有什么区别,就是把面团的用手搓,搓得长长的,跟现在烧烤摊上串的鱿鱼带鱼一样,用火烤,原汁原味,天然无公害,而且还是妈妈的味道,千金难买。冬天的烧烤,恍若一梦。冬天的海边,风如刀尖。

冬天里的大棚,温暖如春。大哥国群的大棚,已经不搞养殖了,转型高科技,当然那个时候科技下乡还没有广泛推开,大哥国群又一次站在了铁匠王家历史潮头之上,手拿巨浆,中流击水,浪中弄潮!大棚里一个连一个的黑皮营养袋,蜂窝煤的形状,但是要比蜂窝煤小很多,大抵三个能有一个蜂窝煤般大。黑皮营养袋里面似土非土,草灰色,轻轻的,还有很多颗粒。大哥国群跟嫂子在里面忙碌着,一个一个的侍弄,就像一个一个的婴儿,宝贝般。劭群就问他们,这是做什么?嫂子先回答的:种葫芦。种葫芦?劭群就很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嫂子又笑着说:昂,就是种葫芦嘛。

北方的冬天,下雪一片白,不下雪就是满眼苍茫,四季分明,林木都落叶了,植被也都枯萎了,人们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猫冬,打够级,打保皇,跑高跷,一耍一个冬天。现在怎么会种葫芦,种葫芦干什么?白天喷洒清理,晚上劭群就陪着大哥国群烧火,大棚下面有火道,跟土炕的火道一样,烧了火,晚上大棚里面就暖和,气温能保持住,大棚的墙壁上吊着温度计,大哥国群经常看温度计。种葫芦比养肉食鸡要好多了,首先大棚内非常干净,没有味道,而且看见那些小苗长出来,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给人一种生机和希望。从过年的正月初一,大哥国群跟嫂子就忙活着,有时候还刻意避人,似乎在遮掩着一种不为人所知的商业秘密。劭群也就是这么一看,这么一问,出了正月,就上学去了。

慢慢的劭群就知道了,过年种的葫芦,是给西瓜做嫁接用的,葫芦长到两个叶瓣的时候,把心打掉,用小刀划个口,再把大盘里边秧的西瓜苗,连根带苗插进去,包扎好,注上营养液,就成了葫芦西瓜,有点像葫芦兄弟。大概的工序就是这样,劭群也参与了一些,大棚种葫芦西瓜,大哥干了好几年,挣了很多钱。

很快,大哥国群买上了金城铃木100的摩托车,五六千块钱,就是那些金矿老板骑的,飒飒的,大哥经常怂恿劭群骑,母亲不让骑,劭群偷偷骑,一溜烟骑上了603国防路,跟为数不多的过往大车赛一赛,一口气骑上了北河沿,双手持把,一脚踏地,一脚踩档,昂首挺胸,看向远处,一种复杂的情感,从内心浮涌,莫名之间感觉自己跟牵着大狗疯跑的雪刚一样,也想大喊大叫,对空咆哮。

大哥国群还置办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六七千块钱,这辆车发动起来,冒着黑烟,哐当哐当响,坐在上面,劭群很美,听着声音,劭群很踏实,大哥真有钱,真好。机动三轮车是巨力牌的,当时不用上车牌,好多拖拉机也偷偷的不上,拖拉车都是泰山牌的。“时风时风,一路畅通”这个家喻户晓的广告说的就是时风三轮车,当时巨力三轮车在当地的名气比时风三轮车要大,而且时风三轮车还没有流行到他们那里。之后,劭群在京港澳高速上看到了中国巨力的广告,好像是河北徐水地区,当时就纳闷,山东巨力到河北了吗?其实那个巨力是研发生产索具的,厉害的很。

正月里长出葫芦,阳历四月份西瓜就下来了,谁能吃过四月份的西瓜,谁能谁见过四月份吃西瓜,也能,西游记里就有。四月份下来的,西瓜当然贵,所以很挣钱。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一书里不是早讲过了嘛,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福建野生着的芦荟,一到北京就请进温室,且美其名曰“龙舌兰”。大哥的葫芦西瓜。在集市上也是名声大噪,盛极一时,独此一家。西瓜下来的最早,市场自然就是自己的,这种西瓜个头大,惹人馋,自然就能卖上好价钱。至于《藤野先生》,跟《一碗阳春面》,还有歌曲《北国之春》,这是劭群对小日本子仅有的好感了,主要是对文章情节和歌曲的旋律,艺术是大众的,全世界的,可以相互包容,除此之外,全都是难以抚平的民族情感和终身铭记的沉痛历史教训。再说泱泱中华,万古江河,一直是小日本子的祖师爷,始皇帝派徐福,遣唐使来长安,只是沧海一粟,东西他们可是没少学,就是有些不正宗,写字说话就像做饭糊锅了一样,要么没学好,要么跟师娘学的。

这种葫芦西瓜,尽管个头大,但比不上纯西瓜的那种沙瓤,大哥国群说并不好吃,当然也没有那种以讹传讹的葫芦味,时间久了,总会有一些负面的声音,羡慕嫉妒恨罢了,人之常情。对于劭群而言,四月份能吃上西瓜,神仙般的日子,可望而不可及,可遇而不可求,而且他在同学们面前也很有荣誉感,吃烧烤的肯定也能吃上四月份的西瓜,但是没有他们家多,说不定就是从他们家买的,虚荣与自信,是可以转换的。

四五月份收完第一茬西瓜以后,大哥就在地里种上玉米,稍微比麦收后种玉米早了一段时间,多了一季粮食,多了一份收入。西瓜通常都是一茬,葫芦西瓜还有第二茬,因为强大的葫芦根系,一颗葫芦能长十几个大葫芦,当然也能长几个大西瓜。第二茬瓜在七月份就下来了,劭群刚好放暑假,两个人就赶着牛车下乡去卖西瓜,一个村一个村转,西瓜很少用钱买,基本上都是村里的老乡用粮食换,用麦子换。用三轮机动车不方便,车开快了,没法叫卖,车开慢了费油,不经济。

小的时候,父亲赶马车送粮食,他坐马车;现在大哥国群牵牛车换粮食,他坐牛车。牛车不能白坐,兄弟两个商量好,谁叫卖谁坐车,坐在车上,大声喊着:换西瓜勒。不喊的地下走着牵牛。两个人一开始都不好意思喊,没做过买卖,有些不好意思,臊的慌;或许也是大哥不好意思让兄弟在下边牵牛,他在车上坐着,就故意锻炼劭群叫卖喊着。场景还有乡土气息,兄弟两个,牵着一头牛,拉着一车瓜,一个牵着牛,搭讪买客。一个叫卖着,心里算账。就像新加坡华语电影《浮沉》主题曲《不夜城传奇》唱的一样:大地不曾沉睡过去,仿似不夜城这里灯火通明,是谁开始第一声招呼,打破了午夜的沉寂。空中弥漫着海的气息,叫卖的呐喊响着生活的回音,遍地忙忙碌碌的脚印,写的是谁人一生的传奇……这部电影他们的年代热播过,写的卖海鲜的兄弟俩。

这首歌在劭群听来,唱的是换西瓜的他们兄弟俩。有时候兄弟俩也会因为算账互相埋怨的面红耳赤,大哥嚷,兄弟喊,即便是兄弟算错了,大哥每次都会宽容豁达地哈哈一笑,相视一笑泯争吵,大哥是一个豁达乐观的人,重感情,讲义气,敢做敢当,心地善良,始终把劭群当兄弟。一斤小麦换多少斤西瓜,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因人而异,并不固定,有时候还有很多零头,劭群不是生意人,但他是高中生,可不能出错,出了错大哥赔钱,出了错自己丢人。所以叫卖比算账要相对简单一些,豁出面子,拿出不要脸的心态,扯着嗓子喊就行了。这声叫卖,叫卖着过去,叫卖着现在,叫卖着未来。他们也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像长长的火车,承载着自我的诗和远方,飞速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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