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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提点
林武一听,果然不出所料,能让杜宁这位指挥使千里迢迢从京师赶过来的,近期之内也只有江南水患这件事儿了。可杜宁说的是水患,林武心中却明镜一样,区区水患干飞翎卫什么事儿?要说整治水患,那是工部分内的事儿,从根子上说,飞翎卫和这种事儿就不挨边!
飞翎卫分东西两镇,西镇专管本卫法纪、军纪,兼理军匠;东镇则专司逮捕、刑讯、处决之事,特别是钦定的大案要案,基本上没有他们不插手的。但江南水患,属于民生之事,哪里用得着他杜宁大老远地跑一趟?和水有关应该不假,但杜宁最终的目的却根本不是治水,而是来治官的!林武心中清楚,杜宁既然来了,江南这些平日里和“水”字有关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们,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江南暴雨,百姓流离,不但江湖翻波,江南官场怕也得掀起一次浪潮了。
飞翎卫办案,大都是暗中进行,不到水落石出,一般不会下手抓人。杜宁既然到了江南了,因水患而引起的江南官场震动怕是已经开始了。林武有心想问一问,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方才过问杜宁为何来江南,已经属于犯了飞翎卫的忌讳,若是再问起来,即便杜宁和他私交不错,心里也得起些想法。
林武心中正踌躇,杜宁在一边斜睨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说道:“琢磨什么呢?”
“啊……下官在想,此番水患为祸不小,百姓流离,不知道要何时才能……”
“得了!”杜宁看着林武冷笑。“你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最口不对心的就是你了!你骗得了你哥哥林文,可骗不了我去。”杜宁掀起盖碗,轻轻刮着水面的浮茶,哼哼了两声:“要说你体念民生,这个我信,但在这个当口,你说这话未免有些假啦,嘿嘿!看在吃你一顿饭的份儿上,哥哥我再提点你一句,少惦记,啊?这次江南官场的动静小不了,但无论如何,怕是没你的份儿。”
“哦……嗨!你这可是冤枉我!为官者,当以百姓为先,能忝为一方知府,造福一方百姓,林武心愿已了,可不敢再有任何奢望。”林武说得一本正经,面容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凛然正气。“何况昌宁乃是江南重地,水患频频,百姓……”
杜宁连忙一摆手:“行了行了,别装了!江南重地不假,水患频频?林武啊,我这一路上查下来,江南水患的确比较严重,可偏偏查到你昌宁府地段,却没发现大股的水患啊……”杜宁看着林武笑道:“事情明摆着的,想赖也赖不掉,是你的功谁也抢不走,不过呢,哥哥得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出尖儿,可不是好事啊……”
“你已经是四品知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算小了。平日里你做事也算四平八稳、颇为圆滑,但唯一欠缺的就是……你的官瘾似乎大了点儿……”杜宁慨叹一声:“哥哥我做到这个位子上,就算是到头了。升是升不了啦,降也降不下去,这辈子多半就要老死在这个位子上了。对于朝廷上有些东西,想必哥哥我比你经历得多些,看得也更透彻些。林武,仕途要缓,根基要牢啊……”
林武闻言心头有些感动,能让杜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人,掐着手指头数,都不会超过一巴掌。杜宁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虽说品级不比朝廷大员,但权力却犹有过之。刚才这番言语,确实是实心实意的告诫,若不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杜宁也不会这样说话。何况杜宁的“仕途要缓,根基要牢”八字真言正和之前杨宣劝慰自己的意见不谋而合。
大半个江南的官儿都因为水患而获罪,相比之下昌宁府虽然也有小患,但已经不值一提了。单只这一点,林武以及昌宁府上下的官吏便都有功,同时江南官场这一番动荡,不但一方督抚有连带责任,京师工部尚书李延也整日被言官弹劾,忙得焦头烂额,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但多半不会好到哪去。
大半官员获罪,昌宁府不说一枝独秀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个时候,林武的名字已经在江南官场频频出现了。若是林武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升官,恐怕一下子就把江南官场的人得罪遍了……
同样因为水患,我们遭贬,你小子升官?好,干得好啊!年老的或许面上会夸奖一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小伙子,好好干!可背地里这些人会怎么想,或许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要知道,朝廷官吏之间的关系本就盘根错节,几个大家族的人脉都根深蒂固,能在江南富庶之地上任的官吏,大都有几分背景的。江南水患,可不是一时之事,基本上两三年就闹腾一回,贬谪的官员也有不少,但不久之后,大部分又都复职了,为什么?不需要杜宁提点,林武都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树大根深,何惧蚍蜉之撼。归根结底,还是有根基。只要不犯天大的罪过,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林武和他们比就不行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林武没有根基,没有后台。林贵妃勉强算是后台,可毕竟是宫里的人,对于政事不好插言。林武为官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就是因为没有靠山,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反而一直想向上爬。
刚开始步入仕途,林武的压力并不大,也还带着几分轻松写意。但随着官越来越大,压力也随之增加,人脉的积累和关系的助力越来越显得重要,根基的作用便凸显出来了。因此杨宣才不失时机地劝慰林武,和赵家修好关系。此刻听了杜宁的言语,林武心中暗自庆幸,好在有这次江南水患,前些时日才能顺理成章里拉了赵毅一把。相信在不久之后,这次的帮扶便会显现出一定的作用来。
林武恭恭敬敬地一揖,却没有说话,杜宁坦然受了,双方都是心照不宣。杜宁站起身来:“这话以前我也没和你说过,此番说了,也就仅此一次,该怎么办你心里清楚得很。江南的事儿大体上都按了章程,但眼下能让我心急火燎地不眠不休赶到你这儿的,却还是另外一件事儿。这件事儿,少不得得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