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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北域,一间荒落破败多年的城隍庙里,小乞儿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悠悠醒来。瞅了瞅周围布满蛛网青苔的城隍殿,心中突突地一阵伤感。
黄狗一早就不知道又去哪招惹小野猫了,总是没影没踪的,只剩下老叫花一人在庙门口打坐。
“老花,几时了?”小乞儿随手捡过脚边的碎石,就朝着老叫花扔去。心里默念了好多遍中,中。
“卯时左右了。”老花一手抬起,将飞来的石块稳稳接住。
玄域的一天分十二时辰,按古籍里的十二地支划分,一个时辰又分两时。
“老花,你这整日练气打坐也不见得是啥厉害人物嘛?得什么时候才能像小说里那样踏碎虚空,捎我去玄中看大姑娘呢?”小乞儿撑着脸蹲在一侧认真地看着老叫花。
“你懂个屁,大道难,就难在坚持两字。过江之鲫千千万,凭啥就你能跃龙门。”老叫花睁开眼,撇了一眼小乞儿。
“对啊,不就是懂个屁。”说着,小乞儿掐准时间急急抬手捂住了口鼻。却听,一声“噗——”划过清晨庙宇的宁静,划过荒院里叽叽喳喳的鸟群,划过了鸣蝉啾啾,惊雷炸响。
“这叫驱浊排污。”老花此时双眼微闭,一阵舒爽道。
“只能放屁,不能嗝屁,没用。”
“练到家就能飞天。”
“靠屁崩上天,不要。”
“这可是天下一等一强的心法。”
“是不是一等一强你别欺负我年幼有知,反正我知道是一等一恶心。”小乞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煽动。一老一幼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谁也奈不得谁。
“你认我做个便宜师傅咋地,不然我偷你出来干啥子?”老花突然一脸和蔼地望着小乞儿。
“我果然是你偷来送终的!”
“送个球终!老花我还能活三百六十五年!”送终?这脑瓜子怎么想出来的?
“三百六十五年后呢!”
“还能再活三百六十五年。”老叫花嘿嘿笑着,满眼戏谑地看着小乞儿渐渐萎蔫下去的脑袋,得意地扬了扬头。
要说老花是天下绝顶的高手人物,小乞儿是决计不信的。哪怕老叫花自吹自擂了好些年,小乞儿总是将两只胳膊伸得远远的,然后一脸正经地和老叫花说,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信了。
至于这天下的高手人物,小乞儿将小说里那些大名鼎鼎的搬来数去个遍,也觉得没多少。而老花偏说那是骗人玩意儿,人名姓氏具不晓得是哪个山疙瘩村的杀猪好汉,听不过一丁点。这事小乞儿也没大谱,书上总写尖顶尖地牛气哄哄,也不说个详细境界。小乞儿猜测是写书的老先生也没见过那等大人物,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因此,每与老花谈论这天底下的英雄好汉,心底总是空溜溜得漏风,倒是不靠谱的老花说的,听去有那么点真实味道。
打那后,小乞儿就三天两头缠着老花,要教他写成本儿,卖了换酒肉吃。直到某次老花嫌他烦了,说了个啥,这些书儿啊卷儿的,书圣斋都做有买卖的。于是小乞儿便门门心思都朝着书圣斋去的。这次来邺城,除了老花的意思,更是因为它邺城就有书圣斋啊。
“老花,帮我削个竹帚。”小乞儿朝老花道了一声,便愣愣地看起庙里的石像来。城隍庙中的石像也不知是几时筑建的,破洞的庙顶漏风掉雨,早早地就把这一众石像磨损得看不清眉目。
老叫花不答一句话,默默地出去了会儿,带回来一把新削的竹帚抛给小乞儿,看着他小心地爬上城隍庙里供奉的神像,一扫一扫地抹去石像上的蛛网。
他从前问过小乞儿为什么要这样做。小乞儿却痴痴地告诉他,现在人们都供奉活着的神仙去了,我不知道活神仙他本事咋样,但城隍打小看着我长大长大,还让我睡觉,我就信他。小说里都不写城隍了,以后我就写他,还指望他带我找父母呢。那之后啊,每过一座城,那个城隍庙就是小乞儿口中安详的客栈。老花也再没问过小乞儿,只是沉默地削来竹帚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渐渐酸了眼。
过了大半的时辰,小乞儿才把庙中的神像细细擦扫干净。一个是脏兮兮小人儿,一个是臭烘烘老头儿,倒也配得有趣。
……
入暮的邺城,灯火又腾腾升起。邺水安宁,微波映着星月,将这一带的风情万种都尽揽于河中。“画船远远,渔火歌晚,笛箫悠悠,黛眉弄浅”形容的便是星宿无眠,皓月映水的十五圆夜,这红阁前的邺水明媚。才子方可配佳人,那画舫上的青年俊杰都是一城一池的苗儿人物,聊得风月,谈得书画,对得工仗,又舞得绝艺。
此时,城隍庙旁一条邺水分支的小河溪里,两个脑袋正从溪中哗啦啦地冒出来。
“为什么要大半个下午都泡溪里啊?”说着,小乞儿不禁蜷着身子颤巍巍地打了几个寒颤,幽怨地拿眼看着老花。若不是老叫花说今晚带他去好吃胡喝一顿饱,小乞儿是死活不愿意的。这还是早春的溪水,尚还夹着冬日的凛冽寒意,好不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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