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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珺原本是来伤情来的,他不敢让旁人知道,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玉珩公子,其实还有这么一个不碰都疼的痛处。他终于想明白顾衍誉为什么躲着他,那人跟看起来惫懒没正形的样子不同,内里是个人精。顾衍誉不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就像她从前每一次,都能不着痕迹把欠过的人情还回去,圆滑得不动声色。
戴珺想跟她说,其实他对她没有什么其他企图,好让她放心,再想想这话也不全对,他当然是对她有所图的,图的还相当之多。
但戴珺不能把这些少男心事说给当事人顾衍誉听。戴珺心里头有一道坎,是关于严柯的,这么多年他都看着顾衍誉跟那人亲厚有加,甚至为了救严柯出去连自己兄长都算计进去。聪明如戴珺做了一件傻事,把顾衍誉的态度做了错误归因。
他喜欢顾衍誉,他觉得顾衍誉喜欢严柯。于是他近来相当之忧愁,此情无计可消除,直教人辗转反侧、牵肠挂肚。
戴珺手里执一根笛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他定定地看着顾衍誉走过来,只那一瞬间,好像她跨越的,不是眼下那一点踏实存在的距离,而是十丈红尘,万水千山。他几乎有一种这个人在走向他的错觉,然后不可抑止地为这种错觉而激动起来,但表现出来的,只有手指的微微颤动。
顾衍誉脸上的神情淡漠得甚至有些收敛,眼里也不是他见惯的,懒散或者飞扬跋扈的任何一种样子,而是安静的不起波澜,像是深夜里,月光下面的湖。
顾衍誉什么都没说,但戴珺可以肯定她此刻心情低落得接近委屈。这个判定在戴珺心头升起的时候,先是吓了他自己一跳,原来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这么了解眼前这个人。他们之间确乎存在着某种经由时光淬炼的牵系,即使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顾衍誉是个姑娘,但这种羁绊早已经在慢慢生根发芽,如今这点脆弱的小花开了出来,是戴珺意料之外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戴珺喉咙有点发紧,他聪明的脑袋转了几转,最后也只说出“怎么深夜出来,也不多加一件外衫?”这不疼不痒的一句来。
“出来得急了,没顾上。”顾衍誉说。
戴珺没期望她真能回答这个看起来纯粹是没话找话的搭讪,也没料到她认认真真回应了。于是再接不上话茬来,只能愣在那里,看起来像一个长得颇为好看的二傻子。
顾衍誉垂着眼,月华给地上罩了一层白霜,两人的影子靠得很近,只要她再过去一点点,两个人影就会融到一起。顾衍誉将将在他笛音里听出来的那么一点天地苍茫唯吾一人的孤寂,突然就被冲淡了一点。
戴珺想,然后该说什么呢,问她冷不冷?万一说冷怎么办呢,顾衍誉会接受他的外衫吗?还是说……你看月亮多美,不行,这太暧昧了,好像两人约好了来这荒烟的地方看月亮似的,抑或者,再给她吹上一曲……戴珺没留意自己已经乱糟糟想了那么多。
“西南……情况并不好。”顾衍誉说。
哦。
然后戴珺就冷静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的。
她担心严柯,所以睡不着。
他不知道就怎么想起了“可怜泸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一句来,戴珺心里压抑太久的那些感情积累成了一种几乎恶意的嫉妒。同样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严柯怎么就那么好命呢。她夜半难以成眠,不得不策马行至郊外的原因竟是这个……也许远在西南的严柯,也正抬头看着月亮,思及陵阳城里这个人。
戴珺忽然对他们头顶共此时的那一轮明月也生出一点恶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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