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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风和日丽,河岸边一排粗壮高大、绿意已浓的柳树,先于正待萌发的百草,成为旷野中的第一道春景。
自从季宣怀出现之后,日子仿佛也过的轻快了许多,以往让他们母子百般煎熬的寒冬就这么悄然逝去了。晌午时分,因为害怕天气反复,仍然不敢轻易换上单衣的沈少卿,在往家赶的路上,额头已经有了些许汗意,可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是兀自忍耐着,竟如丝毫未曾察觉一般,只顾埋头向前。
直到突然被一个柳条编成的圆环砸中,才莫名地抬起头来,忍着有些晃眼的阳光,找到站在高高的柳枝上,也正看着他的季宣怀。
“干嘛一直低着头?地上又没钱等着你捡,也不怕撞到东西!”见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季宣怀边继续用柴刀砍着柳条,边和他打招呼道,话刚说完,便又有一条柳枝被扔到地上。
“……”仰头目测了一下两人的距离,觉得自己不能和中气十足的季宣怀比,也没有反驳的必要,沈少卿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但是也没有无视地走开,只是不解地看着树底下的一堆柳条,一根根青皮绿叶的,都是手指粗细,七八尺长,不知道季宣怀要它们做什么。
“再砍几颗就够了,你站远些,要不砸到了可别怪我!”大概是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季宣怀也不计较,见他似乎要等自己,心情大好地冲他喊道,手里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不一会,几条柳枝几乎同时落地之后,季宣怀也利索地从树上下来,随手又将一个柳条编的圆环放到他的头上,看了看他说道:“觉得热就不会走慢些么?又没人跟你抢饭吃!”
“砍它们做什么?”拿下头上的东西,沈少卿并没有接他的话,见他忙着用草绳去捆那些树枝,忍不住开口问道。就算他再远庖厨,也知道这些绝对不适合用来做木柴,更何况,若真做木柴,也不用在长短粗细上如此挑剔。
“围篱笆。”季宣怀简洁地回答道,然后将捆好的树枝背了起来,边走边解释道:“我跟婶子商量好了,再过几天就去镇上买些鸡崽、鸭仔回来,养上大半年就能吃了,省得每回都要去买,又贵又麻烦,先用这些把菜园围起来,免得以后被祸害了。”
“娘今天好些了?”听完他的话,沈少卿满怀希冀地问道。
一整个冬天沈母的咳嗽都没有加重,哪知却在倒春寒的时候病倒了,镇上的大夫看了个遍,有说是受凉生痰,需要发散,也有说是肺气郁结、气阴耗散所致,需要静养温补,总之汤药吃了一堆,也没见什么明显的效果,依然咳嗽地几乎喘不过起来,尤其到了晚上,一咳就是一宿,只能卧床静养,是以家里的一切事务都落到了季宣怀的头上。
因此,尽管他早上离开的时候,沈母的咳嗽才稍微停歇,得以入睡,可见他这个时候不在家里做饭,反而有心思考虑这些,还是不由生出无限希望。
“嗯,是好些了,半晌的时候我炖了鸡汤,吃了些汤面,喝了药就睡着了。”见他问起,季宣怀的脚步停了一下,将树枝往背上拉了拉,才看着沈少卿,认真地说道,“等天再暖一些,肯定就全好了。走吧,我出来的时候在锅底搁着柴火,饭和鸡汤都还热着,回去再炒个菜就能吃饭了。”说完率先大步向前走去。
沈少卿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自从沈母病倒之后,怕耽误了他读书,一直都是季宣怀在床前照顾,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能打起精神来操持家计,反倒是他,一直沉浸在担心恐慌之中,以致愧疚和感动之下,他竟无言以对。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沈母已经醒了,精神也的确好了许多,在沈少卿进屋的时候,正坐在床上缝制着一件单衣。
“宣怀回来了没?都怪我这病生的不是时候,再拖下去,就该直接做夏衣了,看着他身上的旧衣服,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好不容易缝好了,待会让他进来试试。”直等他走到床前后,沈母才收起针线,将缝制好的衣服摆开来,难得带了一丝笑意对他说道。
“嗯,他去厨房了,我去叫他?”沈少卿配合地看了那件新衣一眼,随后开口道。
“让他忙吧,我们又帮不上忙,叫了反倒添乱,等吃了饭再说。”沈母闻言叹了口气,将衣裳放到了一边,往身后的被子上靠了靠道,“原本想着他一个孤儿,咱们就当行善,能帮就帮一把,没想到现在却全要仰仗他了,以后无论如何,可都不能亏待了他!”
“嗯。”沈少卿认真地应了一声,然后便低着头坐在床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沈母也许是累了,只是打量着又清瘦了些的他,屋里一时沉默起来。
“娘觉得好多了,你不用担心,用功读书才是正经,将来……”
“婶子你醒啦?饭好了,我先给你乘一碗吧?”沈母好不容易开口,话还没说完,却被从门外进来的季宣怀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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