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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雁溪没有起来,就那样跌坐在一地碎石地面上,捂着脸哭。她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对宫中侍女一向宽厚,是宫里最好伺候的主子。刚刚是因为她如此丢脸的样子被别人看见,才会一时失了分寸,恼羞成怒般朝肖折釉冲过去。如今这一摔,仿佛摔掉了她一身防备,让她只剩下脆弱。
霍玄身形不动,好似一点都没有因为堂堂公主为他伏地恸哭而心软。
肖折釉透过花厅的大窗户,望向外面脆弱的盛雁溪,反倒是有点心疼。她想象不出一个姑娘家是多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不顾脸面剖开自己的心,还是个养尊处优被捧在掌心的公主。
十二年,喜欢一个人十二年是什么感觉呢?这种得不到的痴恋应该很苦吧……被别人喜欢了十二年又是什么感觉呢?肖折釉觉得倘若有人喜欢了她十二年,她恐怕早就缴械投降了。
肖折釉陷入对盛雁溪的可怜里没多久,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阿楠?阿楠是谁?
肖折釉好像想通了点什么。原来霍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因为阿楠驻在他心里,所以他才会对貌美的雁溪公主十二年的痴情熟视无睹?
肖折釉好像又想通了点什么。之前被毁了脸的赵素心,后来不许提起的“澜”字……这曾让肖折釉以为霍玄是恨她的,可她却想不通理由。难不成是因为霍玄心里喜欢着那个阿楠,却因为一道圣旨不得不娶她,所以才会恨她?
脊背有点凉,肖折釉缩了一下肩。意识归来,肖折釉这才发觉自己正紧紧抓着霍玄的手。她假意要抱紧啃啃为由,匆匆松了手。她又怕霍玄不帮她开脱得罪盛雁溪的罪名,挪了挪步子,蹭到霍玄身后。
霍玄看了肖折釉一眼,想要说什么,又沉默地转过头望向外面的盛雁溪。
有的时候,霍玄会觉得盛雁溪和他是一种人。他会为盛雁溪心疼,这种心疼源于感同身受。可也只是心疼。他更做不到因为感同身受的心疼将就娶了她。
感情里没有将就,他的身边也不会有将就的妻子。
肖折釉觉得这种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不管怎么说,盛雁溪也是个公主呐!她小声对霍玄说:“将军,您不去哄哄她吗?”
谁想霍玄听了这话不仅没走出花厅去哄盛雁溪,反而朝花厅中的八仙桌走去。八仙桌上放着茶水,可是茶水早就凉了,霍玄斟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凉茶。
肖折釉为霍玄的狠心呆住了,但是片刻之后,肖折釉立刻抓到了机会,她忙走过去,笑着说:“将军,茶水已经凉了,我去给您重新端一壶来?”
霍玄点了下头。
肖折釉心里松了口气,将怀里的啃啃放下,提着裙子朝另外一道门小跑着逃出这是非之地。她去了前院,让绛葡儿煮茶,慢慢地煮。等绛葡儿把煮好的茶给她,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茶水倒了,“再煮。”
她在拖时间,想要拖到盛雁溪离开以后再回花厅。肖折釉原本想着派绿果儿去后面花厅盯着,可这事儿实在太过私密,恐怕多一个人知道也是不好的。她只好自己掐时辰,不知道倒了多少壶茶水,拖延了小半个时辰,肖折釉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端着一壶茶往后面的花厅走去。
可让肖折釉没想到的是盛雁溪居然还没有走……
盛雁溪已经没有跌坐在地捂着脸哭了,她站在花厅里霍玄的对面,正与霍玄说着什么。盛雁溪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嘴角甚至带着点浅浅的笑。
肖折釉不敢往前走了,她端着茶壶立在远远的地方,望着花厅里面。当真是进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雪白的一团小东西从枯萎花枝间窜过来,一双后脚立着,前脚抬起来抓着肖折釉的裙角。
肖折釉心里一沉,恨恨看了这雪白的小东西一眼。这个小东西以前总是帮着她,如今倒几次三番坏她的事情!
如此,肖折釉只能端着茶壶,硬着头皮往花厅去。
肖折釉还没有踏进花厅,盛雁溪反倒是先出来。肖折釉微微弯膝行了一礼,硬着头皮向她问了安,心里却是直打鼓。
盛雁溪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去了,只是哭红的眼睛是一时消不了的。她笑笑,弯下腰来对视着肖折釉,柔声说:“刚刚是本宫冲动了,你这孩子不要怕。”
盛雁溪酥可无骨的手轻柔地摸了一下肖折釉的头,肖折釉低着头并没有看见盛雁溪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盛雁溪嫉妒肖折釉。她刚刚对霍玄说这个小姑娘不能留,就算不能要了她的命,也要将她远远送走。可是霍玄是怎么说的?
“不可。”他看着她的目光沉沉,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再三说绝对不能把她留下,言语之间用了“本宫”的自称,用了公主的身份。可他丝毫不让,绝不妥协。
盛雁溪怎么能不难过呢?她哭着说:“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孩子也比本宫的名声重要吗?霍玄,你想一想。这件事情传出去不仅影响了我的名声,同样是对你有影响啊!难道你希望那些闲言碎语沾了身?”
她说了那么多,解释了那么多,不管是用身份压他,还是用低低的语气求他,甚至用了朝中形势暗示他。他最后竟还是说:“别动她。”
盛雁溪喜欢了霍玄十二年,又怎会不了解他呢?他是真的要保那个孩子到底,他说别动那个孩子,盛雁溪怎么敢动呢?她也动不了……
霍玄权势俞重,他要保的人,别说她一个公主动不了,就算是她父皇恐怕也要掂量几分。十二年,盛雁溪看着霍玄从一无所有的愣小子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从统领六军的一品上将军到权势遍布整个朝堂的权臣。盛雁溪想起父皇对她说的话,知晓霍玄是真的变了。她回头深深望了霍玄一眼,拖着曳地的浅红长裙缓缓离开。
她经过肖折釉身边的时候,肖折釉听见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声虽浅,却栽满沉甸甸的无奈和苦楚。
肖折釉望着盛雁溪的背影,有些感慨。一个女子,还是当朝公主居然能为了等一个男人,二十五岁未嫁也算是痴心重重。
“茶。”
肖折釉一怔,急忙端着茶壶走进花厅给霍玄斟茶。她看一眼霍玄脸色,笑着说:“折釉只是被雁溪公主的如花容貌惊着啦!”
霍玄用茶盖拨了拨悬浮在茶面上的两片茶叶,又把茶盏放下,说:“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的,定不会乱传言!”肖折釉急忙点头,心里想着看来自己逃过了这一劫,不由松了口气。
霍玄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慢慢地喝。
花厅四周的窗户要比寻常窗户大一些,此时门窗大开,正月里冷冽的寒风吹进来,刚刚病愈的肖折釉有点冷,她偏过头小声吸了下鼻子。
她这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霍玄的眼睛,霍玄看她一眼,抬手将她背后雪白的兜帽拉起来为她戴上。“回去罢,没彻底好之前别轻易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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