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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梦琳冷笑道:“说这些也不会脸红。你和你师伯同行,忽来寻我结伴,是何居心?打从一开始,就是掘好了坟墓给我跳,还说没欺侮我?”陆黔道:“那你跳了没有?你死了没有?没缺胳膊没少腿,又没受什么伤。”楚梦琳道:“心疾难愈,更远甚残肢伤体。暂时没杀我,那也是要用我来给李大哥出一个大难题,阻止他当盟主,如果让你胜了,哼哼,我已然成了你扬刀立威的祭品。”
陆黔辩道:“你原本就是去英雄大会,我和师伯陪着你,不过是多了两张嘴巴、四条腿,谈何胁迫?还不都是一样的?”
楚梦琳大声道:“不一样!你们用渔网缚我,我堂堂祭影教千金小姐,从小到大,谁敢这样羞辱我?粗麻绳捆得我身上磨破好几处,还将我丢在黑漆漆的山洞里,闷了没有人理,饿了没有人管,万一被野兽叼走又怎么办?我一个人好端端的,哪会受这些苦?还有……还有你吃包子时,宁可撑死,也不分我一个!”最后一句却是带了几分顽皮,陆黔气得几欲晕去,料不到同件事情还可作此浑解。
江冽尘冷笑道:“琳妹,你说自己是‘将计就计,深入虎穴’,我信了,不知原来处境这般凄惨堪怜。”楚梦琳给他一句调侃堵得差点背过气去。纪浅念插话道:“缺心肝的小蹄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前几日还唤着人家‘黔哥哥’,叫得千娇百媚,嗲声嗲气,如今又来在陨星郎面前作扮冰清玉洁?”
楚梦琳嚷道:“是他逼我这样叫,我若不肯,他还要打我!殒哥哥,呜……呜呜……”扯过床上被子半掩在身前,故作恐惧异常,控诉道:“他色心色胆色行俱全,数次对我……对我……”
暗夜殒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折扇一递,猛向陆黔额前刺到。江冽尘拂袖横扫桌面,带起茶杯,罩住暗夜殒扇端,暗夜殒五指叉开,扇缘展处,将茶杯震为碎片,怒道:“少主,我答允你不杀沈世韵,但这小子胆敢冒犯梦琳,那就非死不可!”左手如钩,又抓陆黔咽喉。
江冽尘提起陆黔后领,甩在一旁凳上,反手切住暗夜殒脉门,仅搭摆架势,而未使出分毫内力,道:“浊者自浊,此言一听即明不实,梦琳为着诬赖旁人,能不爱惜自身名节,理她作甚。”踱到陆黔侧前,扬臂随意一拦,淡淡的道:“这昆仑掌门还有些用处,不得因小失大。”
暗夜殒赌气道:“他能做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属下能做得比他更好!听凭您一言交托。”江冽尘道:“倘要你在正派中混得有头有脸何如?”暗夜殒愕然惊道:“少主说这等话,莫非是怀疑属下……”
江冽尘轻拍了拍他肩头,微笑道:“你想得太多了,你的实力毋庸置疑,但碍于门派所别,无法与正派中高阶首脑推心置腹,获取有利讯息。李亦杰已无可能再为我所用,他新近当上盟主,原是最合适的人选,倒也可惜……”沉吟半晌又道:“算了,烂泥扶不上墙,不用管他。陆掌门,何老头既死,昆仑百废待兴,我就听听你的想法。”
陆黔生怕自己答错一句话,反复斟酌,才道:“昆仑派当然随波逐流,与小人一同加入祭影教。”江冽尘道:“本教新收门徒向是‘宁缺勿滥’,你寻来一群废物顶什么用?到时我自会令各门各派臣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要你做为线人,打入正派内部,参与各方要事商讨,及时探听其动向情报。待得本教一统中原武林,看在你出力有劳,我可特许昆仑凌驾众派之上。”
陆黔闻言大喜,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少主,多谢少主恩典!只不知少主想听哪方面的情报?”江冽尘道:“那就要视你的机灵了,自己没脑子不会拿主意?让你那些弟子腿脚利落些,眼耳都给我放亮放尖。”
陆黔道:“是,是。”他急于表现,脑筋转得飞快,道:“小人想起来了,神教有一本秘笈尚落在孟安英手中,总不是一回事情,不如小人这就去偷回来?那李亦杰竟敢用假剑谱骗人,奚落我跌跟头……”想到如此说来,徒显自己笨拙无用,忙辩解道:“非是小人打不过孟安英,只不能公然跟他华山派为敌,暴露身份。还有那李亦杰,看在少主面上,我也不能让他太下不了台不是?”
江冽尘听他说得自傲,不耐多言,挥了挥手命他速去。陆黔躬身施了一礼,从凳上站起,虽知暗夜殒现不便杀自己,仍是小心避开,从旁绕行。纪浅念却轻移几步,到了他身前,一根手指搭在他肩端,沿竖直线路滑下,又将他宽大袖袍微微拉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陆公子,哦,不,陆掌门,真是风采犹胜往昔,可有行过掌门继位大礼啊?小妹向你讨杯酒喝,不会不肯赏脸吧?”
陆黔作揖道:“事起仓促,未及置办筵席,他日小人定携几大坛美酒佳酿,亲赴苗疆向纪教主问安赔罪。”纪浅念笑道:“我又不十分爱酒,要你负累,那可过意不去。我很讲义气的,这样好了,我看你们昆仑派的掌门令牌挺好看,就暂给我赏玩些时日,对我的五仙旗上花饰也成个借鉴。”
陆黔迟疑道:“纪教主,这……”他即是行事再没规矩,也知令鉴重要,切不可失离身侧。纪浅念见他摆明了不愿,微愠道:“又不是拿走就不还给你,何至于这样小器?”陆黔仍是摇头道:“行不通的,纪教主……”
纪浅念正想发火,眼珠一转,大度的摆了摆手,道:“不能看就不能看,不为难你。”背转过身子,笑道:“陨星郎,我近日寻了张药材方子,给陆掌门试了,成效显著,你想不想吃啊?”暗夜殒道:“什么药?”纪浅念拉着长音道:“说到这药么……”一只手伸到背后,摊开手掌。
陆黔知道她动的鬼心眼,骇得摸出令鉴就塞在她手中,按着她手指裹住示意。纪浅念促狭坏笑,摩挲着剑上花纹,改口道:“是些治偏头疼的药。陆掌门偶染风寒,夜里翻来覆去,疼得睡也睡不着……”
陆黔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算你够狠!我不是头疼,是心疼!”纪浅念面不改色的笑道:“你瞧,陆掌门这头疼可偏得够厉害,都到了心口去啦。不瞒你说,其实陆掌门对楚姑娘真的不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不相信他,也总该相信我吧?”
陆黔哭丧着脸道:“纪教主,您就别再寻小人的开心了,小人……小人也是个老实人啊……”楚梦琳心中原本恼着陆黔,但总不及对江冽尘多年积压之深,看着他有苦说不出的委屈模样,只觉有趣,接过话茬道:“少主大人,瞧这景势你是跟我卯上了,我要杀谁,你就偏要救谁。也别说陆掌门没脑子,能力使然,他跟我在一起多日,尚且拿不到秘笈,独自能成事才怪。”
陆黔就怕这时给看轻了,显得他失却价值,道:“我早有算计,第一次,没弄到,第二次,还是没弄到,第三次,突然就得手了!还不就是故弄玄虚逗逗你玩?”纪浅念顺水推舟,笑道:“大胆先生,陨星郎视过生命的楚小姐,你也敢逗弄着当玩物?虎口拔牙为戏,无过于斯,我服了你啦。”
陆黔见暗夜殒面色愈发阴沉,慌道:“纪教主,瞧您这话说的,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也万万不敢对殒堂主不尊!”纪浅念笑道:“但太阳却没从西边出来,你尚可不尊。”陆黔越描越黑,无奈之下,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一耳光,欲哭无泪的道:“小人不会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们就当我说的都是漫无边际的胡言乱语,有口无心,成么?”
楚梦琳欢声叫道:“哟,哟,合着你方才对江冽尘大表忠心,全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嗯,这才是个明事理的乖孩子,给他做奴才可没你好果子吃,听姊姊忠告你几句。”
楚梦琳年纪比陆黔着实小了好几岁,给她这般叫得浑身不舒服,正想劝止时,却听她一本正经的道:“天大地大,一时半刻要你到哪里找孟安英去,不见得去华山干等着?还是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你继任掌门有如空中楼阁,根基不稳,放眼近厄,是你师叔猝卒之事,此案具三大疑点,你就从未想过?以你那点斤两,怎杀得了何征贤?他和孟安英功夫当在伯仲之间。再言其次,深更半夜的,你师叔不在帐中好生歇息,却蹲到树顶装夜猫子,他是中了邪,还是在修炼你们昆仑的什么独门秘术?你既是他钟爱的师侄,又是有望夺得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在决战前夜对你下毒手,无异自断臂膀,他何出此行?是为第三个疑点。你说说是什么缘故?”
陆黔猜测道:“许是经你乌鸦嘴一语成谶,师弟当真显灵,却上了我师叔的身?”楚梦琳嗔道:“鬼扯,是你的师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干么要杀你?”陆黔道:“当时我和雪儿抱……抱在一起,可能他们要找的是她,又或者曾见我和崆峒掌门师伯一起,误以为我认贼作父,就跳出来想吓我一吓……”楚梦琳板起面孔,道:“人家在认真帮你分析,你只管胡说八道,我可不要管你了。”
陆黔口中虽在说笑,心中却颇以楚梦琳所言为忖。当晚他以为自己错手杀死师叔,唬得魂胆俱裂,只想着尽快逃离那是非之地,待宁定后复加细思,想起诸多其时未曾留意,实则暗含诡异等节。师叔躺在坑中,未执任何兵刃,手无寸铁;从树顶落下时又无声无息,未有衣袖带动风声,也不似旁人出手时,先大喝一声,自壮气势。况且一般来说,要杀人时神经绷得最紧,绝没可能避不开他那火候不纯的随手一剑。看来他谋害楚梦琳不成,倒先给摆了一道,而这隐藏的幕后黑手,答案呼之欲出,除了崆峒掌门还会有谁?顿感后背掠上一阵凉意。
楚梦琳冷笑道:“怎么,尝到遭人背叛的滋味了?活该!当初你撇下雪儿姊姊,怎不想想她会有多痛苦?我言尽于此,昆仑门下那些弟子早晚会疑心师叔死因,你不处理好这后顾之忧,掌门定做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