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1/2模仿犯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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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出,对每一事物有三类问题,即:是否存在?是什么?是怎样?当我听到这一连串声音时,虽则这些声音已在空气中消散,但我已记取了它们的影像。至于这些声音所表达的意义,并非肉体的感官所能体味,除了我的心灵外,别处都看不到。我记忆所收藏的,不是意义的影像,而是意义本身。

——奥古斯丁《忏悔录》

1

下午六点半的光线恰到好处,冯阳走下一八八路公交车的时候,就像落在一片夕阳中央。他朝西行,能清楚地看到阳光一点点地下沉。

南禺区是外来人员的聚集地。这个城市充满了机会,也滋生了欲望。城外的人挤进这围城,都以为即将步入天堂,却不知道建造巴别塔的艰辛。于是,他们比本地人更卖力地工作,企图摆脱原来凄惨的命运。逢年过节时,他们会以鼓鼓的红包为荣,坐在开往家乡的火车上谈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正如一个评论家说的,这些人,是在为他们的名字而奋斗。

当然,奋斗的结果有好有坏,南禺区就是鲜明的佐证。这里的外来人员贫富差距悬殊,因此这里既有密集的廉租房,也有豪华的小别墅——在同一个区域中出现这样两种形态的建筑,也算是独特的景观。

一辆宝马从冯阳身边唿啸而过,溅起一摊积水。不远处,一群小孩争抢着一个空的可乐罐子,放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模拟一艘舰艇。

下午刚下过一场暴雨。八月有台风的日子,天气比女人的脸变得还快。

冯阳想起晓云,自从经历国外那起人质劫持事件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约会频频——不过仍然只限于吃饭、看电影之类,仅仅是约会的频率增加了,彼此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需要如何突破呢?冯阳毫无头绪。

正胡思乱想着,冯阳已经走到了兰桂街一三七号。这是一栋两层的洋楼,与这条街的其他洋楼对比,它的外部装修显得相对低调。

冯阳跨过警戒线,一个警员嬉皮笑脸地迎上前去。“冯警官大驾光临,简直让这里……那叫什么来着?哦,是‘蓬桦生辉’!你今天不是休假了吗?怎么为了这区区一桩自杀案,还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了呢?”

冯阳白了他一眼。“作为警察,需要有两个‘专’。一是‘专业’,类似‘蓬荜生辉,这样的中学词汇,建议你‘温故才去知新’;二是‘专注’,在没有足够审慎的审视前,即使是自杀案也要当做谋杀案来看待,哪怕最终确定它确实是一起自杀案。”

那警员涨红着脸把冯阳引进屋子里,两人直奔一楼靠南边居中的房间。房内已经有五个警察,其中有个瘦高个儿像只猎犬一样匍匐在地上,搜寻着什么。尸体平放在一旁,法医正在做检查。冯阳瞥了一眼,看到死者脚上穿的是室内用的棉质拖鞋。房间中央的顶部有一盏大吊灯,其中几个灯泡好像是坏了。不知道是否曾有人嫌光亮不够充足,书桌和装饰架上都摆放了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吊灯与朝南的窗户之间有一个挂钩,垂下的绳套还在轻微晃悠。

“什么情况?简单说说。”冯阳问道。

“死者何彩玲,女,三十八岁,是这里段家的女主人。这个挂钩原本是用于悬挂一件青铜装饰品,据说能承重六十公斤左右,又据说去年应女主人要求把装饰品卸下,只剩光秃秃的一个挂钩。没想到何彩玲竟然利用它绑上绳子上吊……哦不,在没有得出确切的自杀结论前,应该说,没想到何彩玲竟然被绑在挂钩上的绳子勒毙身亡……另外补充一点,何彩玲体重五十五公斤。”

冯阳笑着拍拍那警员的肩膀。“呵呵,别紧张,其实你要坚持说她是自杀我也不会反对,只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得出结论了呢?”

那警员又涨红了脸。“是高德刚才说的。”

“高德?”冯阳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感觉这发音有点像英文的“God”。

“是我,”猎犬一般的瘦高个儿缓缓直起身子,“我是省里派过来协助冯警官办案的,暂时顶替参加三个月封闭培训的郑晓云警员。”

“那你在这三个月内就相当于是我的助手了?”

“正是,我在美国曾就读犯罪心理画像专业,希望我的专业和微薄的办案经验能帮助到你。”

“好吧……那么是你的专业和微薄的办案经验告诉你,这是一起自杀?”

“我认为是。”高德突然收起刚才毕恭毕敬的神态和那些很“官方”的腔调,“根据我刚才的观察,死者生前没有任何搏斗痕迹。她的颈部勒痕很深,只有一条,不像平时的勒毙案件那样——由于死者的挣扎在主伤口周围留下较多细微的擦伤。目前我怀疑死因是椎骨动脉破裂导致的窒息,这个还需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才能进一步确认。死者身高一米五八,死前应该用力踢翻了踩在脚下的红木椅子。椅子的倾斜呈自然状态,而且翻倒位置处于腿长与腿部力量能企及的范围。挂在吊钩上的麻绳就在这座楼的储物间里,属于自有物品。我问过钟点工,她每天都要来清洁一次,而在今天清洁之前,命案已经发生。当时屋里‘主干道’和这个房间的瓷砖地板上并未留下任何外来脚印——这里的主人进屋后都会换上室内用的棉质拖鞋,对钟点工的要求亦如此,但据说主人对客人并无特别要求。也就是说,客人有可能会穿着脏兮兮的皮鞋踩进来,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因此我初步推测,死者应死于自杀;如果是谋杀,凶手范围也至少是亲人或熟识的朋友。”

冯阳有点吃惊地看着高德。“没想到你的专业和那点‘微薄’的办案经验如此了不起!我很钦佩你细致的前期勘察,这个案子要放在平时,我会尊重你目前的观点,但你要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大意不得。”

“冯警官,你指的是近期发生在南禺区的连环勒毙案吧?”

“没错。你应该有所耳闻,最近南禺区在短短三个月内发生了五起针对女性的勒毙案件,手法相似度极高,而且凶手用绳索勒死受害者后,都将她们悬吊在高处,就像古代的绞刑——我们内部称唿这个连环杀手为‘南禺绞刑官’。因为五名死者均为家庭财产超过三百万元的常住居民,所以我们怀疑凶手有‘仇富’心理。而眼下这一桩,又是一个住洋楼的女性,因此在尸检报告和最终鉴定书出来之前,我都不愿意下自杀的结论。”

“冯警官,对‘南禺绞刑官’我不仅有所耳闻,而且,我这次来协助你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帮你一起解决这起连环凶杀案。你刚才所说的或许没错,但我想表达两个不同的观点。一是针对‘仇富’心理,我个人并不太认同。根据我阅读过的相关材料,有一名女性死者生前是妓女,由于职业要求,她不得不衣着光鲜;还有一名女性死者其实只是早年风光,近年来已经江河日下,欠了一*股房贷和债务。‘南禺绞刑官’既然可以在受害者独立行动之时下手,证明他一定弄清了受害者的生活习性,那他也一定会看到上述两个受害者身边的‘客人’或者债主——如果只是仇‘富’,这两人未必能进入此列。二是针对你说的眼下这起案件与连环勒毙案的关联性,我个人也并不太认同。根据我对连环勒毙案五名死者基本信息的综合分析,发现了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五人的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虽不能确定年龄是连环杀手筛选受害者的标准,但我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判断,凶手已经展示出对于这个年龄段受害者的偏好。而今天这房间里面的死者三十八岁,又天生一副娃娃脸,看上去才三十岁出头,很难想象会被纳入‘南禺绞刑官’的侵害目标范围。这就有点类似美国六十年代发生在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绞杀手’案件,犯罪心理画像专家小组把十三名被害者分成了两组,一组是年老妇女,一组是青年妇女,认为前一位凶手是一名独居但对母亲怀有憎恨情感的男子,后一个凶手则是一名同性恋者。”

“高德,作为一个年轻人,你真的是年轻有为。我对犯罪心理画像了解不多,有你在,确实如虎添翼,不过我倒是也听说过一点关于‘波士顿绞杀手’的事情。据说最后抓获的凶手只有一名,而不是专家小组原来预测的两名。”

“谢谢冯警官指正。”高德突然又恢复最初毕恭毕敬的神态和那些很“官方”的腔调。冯阳感觉一阵寒意。

“好吧,高德,麻烦你说一下报案情况。”

高德清了清嗓子。“钟点工一如平常准时在下午五点到达段家,她在对着马路的铁门外按门铃,没有人应答。她发现铁门没锁,便直接进入,然后敲洋楼的大门,仍然没有人应答。因为这位钟点工在段家服务超过两年,天天来段家打扫卫生并准备晚餐,段家当她是自己人。而且,如果一旦发生没人在家、不需要她前来的情况,何彩玲会在当天中午前通知她。由于没接到通知,而且钟点工发现大门也没锁,就又直接进入了楼里。她的工作一般都是何彩玲这个家庭主妇安排的,因此她径直走到何彩玲的房门前敲门,结果当然还是没有人应答——但房门紧锁。敏感的她跑向其他房间,发现洋楼上下两层都没有人,便拐到洋楼南面的花园,透过何彩玲房间朝南的窗户——那扇沾满雨水的窗户,她隐约看见有人上吊,于是马上打电话报警,并通知男主人段义回家。”

“很好,不过如果你能提前绘制一张现场草图就更好了。”

“我听晓云说过你的习惯,我已经做好了。”高德边说边展开草图。(见图一)

图一

冯阳再次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年轻警员。草图尽管画得比较粗糙和简单,但关键的位置都标示清晰了。

“段义几点回到这里?”

“比警方晚一点,大概五点三十五分。他现在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哦?还没到老夫老妻,就分开睡了?”

“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高德指着房内的酒柜说,“酒柜上方摆着一瓶红酒,经检验,初步确认是今天新打开的。酒瓶旁边放着两个带花纹的红酒杯,一只杯子中装满了红酒,另一只杯子中只剩下一点,好像被人喝过一样。据钟点工说,这两个红酒杯是专供夫妻二人使用的,客人用的一般都是不带花纹的普通红酒杯。”

“奇怪在哪儿呢?”

“也不能说很奇怪,只是我的直觉。如果真的是一个要自杀的人,为何准备好了酒来等待自己的丈夫?”

“所以嘛,直觉是不可靠的,找人拿杯子去验一下指纹和唇印。”

“我也已经让人在楼上给段义做了酒精测试。”

“很好,高德,我感觉我们的合作将会非常高效,你总能比我想得更多,对我的思路是个很好的补充。走吧,我们上楼见一下应该还沉浸在丧妻之痛的这位男主人,但愿他能给这瓶酒和这两个杯子一些合理的解释。”

2

画家陈大同喜欢背着画板,在这个公园里散步。

南禺区就这一个公园,因此来光顾的人还不少。陈大同平时喜欢找一张长凳,坐下来欣赏每个人脸上幸福的表情,然后描绘在画纸上。

今天不是周末,加上天色突然变黑,公园里几乎只剩下工作人员。正当陈大同认为今天或许没有什么创作收获时,咖啡馆前坐着的一个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少女的五官相当精致,但这不是吸引陈大同的地方。陈大同注意到她的脸。他这么长时间在公园观察游人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冷漠的一张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欢喜、没有憎恶,甚至没有麻木。

陈大同心里惊唿:这分明是一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雕像。

于是他悄悄走了过去。那少女正在拿着手机通话。

“好的,那就请你这么做吧,妈妈。”

这是少女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然后,她扭过头来盯着早已走到她身旁的陈大同,说:“你是画家?帮我画一幅,可以吗?”

少女的语气中有着无法拒绝的威严,那种威严与她的年龄和性别完全不相符。陈大同默默地取下画板,找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

就在陈大同下笔之际,他发现少女脸上的曲线变得有些柔和。她就像从舞台上走下来,摘掉了表演时佩戴的面具一样。

哪张脸才是真正的脸呢?

“你叫什么名字?”陈大同一边动笔一边询问。

“阿紫。”少女回答道。

“听起来不像是真名。”

“嗯,其实我的真名叫‘厄里倪厄斯’。”

“啊?这个更不像是真名!”

“厄里倪厄斯是司复仇的三女神的总称——阿勒克图、墨纪拉和提希丰,她们是黑夜的女儿,任务是追捕并惩罚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无论罪人在哪里,她们总会跟着他,使他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因此,只要世上有罪恶,她们就必然会存在。厄里倪厄斯在希腊语里的意思是‘愤怒的人’……”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陈大同赶紧打断这个话题,他越发感觉到少女身上那种独特却又危险的气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还是陈大同出于礼貌,打破了沉默。“素描的好处是不需要在乎天空。像现在,天色那么昏暗,如果是摄影,很难拍出上佳的效果。”

少女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慢吞吞地说:“不过我喜欢昏暗的天色,因为那预示暴雨将至。你看过《暴雨将至》这部电影吗?是马其顿的电影……”

“我没看过。”陈大同战战兢兢地回应,拿笔的手有点颤抖。

“暴雨真好,可以冲刷掉一切。”

“冲刷掉一切?比如呢?”陈大同打算问最后一个问题。

“比如,回忆。”少女闭上眼睛,看来也不想继续说话了。

3

“你为什么要约见段义?”冯阳开门见山地问方旭。

“我想跟他谈谈。”方旭回答得也很干脆。

“谈什么?”

“希望他能允许我和他女儿谈恋爱。”

“现在不是恋爱自由吗?稍等,他女儿多大了?”

高德端起笔记本,赶紧告诉冯阳。“段义的女儿,段婉婷,今年十八岁,”高德又看了一眼本子,“六月生的,已经满十八周岁了。”

“谢谢高德。那么方旭同学,你未来老丈人的态度如何呢?”

“他以前曾跟女儿说,反对她和我谈恋爱,当然,其实他是不想婉婷那么早恋爱而已,跟恋爱对象没有太大关系。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他对我的印象还不错,而且婉婷也考上大学了——跟我同一所大学。”

“我挺好奇的是,你是一个大二的学生,马上就要升大三,而婉婷只是个高三学生,刚参加完高考,九月才开始她的大学生涯。你们俩怎么会走到一起了呢?难道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吗?”

这个问题让方旭有些窘迫,他赶紧解释:“我们以前不认识,我跟婉婷是前几个月在推介会上认识的。”

所谓推介会,是各高校在考生们填报志愿前开的宣传会,无非是展示自身实力,吸引更多优质生源,会后一般设有定点的咨询,有专人解答家长或考生的疑问。“我当时作为学生代表,被学校选为答疑人之一,而婉婷那天刚好一个人来到我的位置咨询情况。她说她留意我们学校很长时间了,一直都以我们学校为奋斗目标,甚至还注册了我们校园**S的账号,提前感受大学生们的生活。我和她相谈甚欢,她临走时给我留了手机号,于是我们就开始……”

“开始谈恋爱?”冯阳的追问被高德白了一眼。

“开始联系而已,”方旭很认真地说,“后来才慢慢彼此欣赏、喜欢……她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思想却很成熟,深深吸引了我……”

“好了,你们的恋爱史我不是太感兴趣。我最后再次确认一下,尽管你之前就讲过了。你约见段义的地点是在治保街二十五号的‘茗雅居’——一个品茶闲聊的地方,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半,是这样吧?”

“是的,警官。而且正如我之前就讲过的,我今天有点紧张,所以一点就到了茗雅居,等到差不多两点半,我决定出去熘达一圈,放松一下心情,大概三点半赶回来。而段义是差不多四点左右到达茗雅居的,我们聊得很不错……没想到刚过五点,他家钟点工就通知他这个噩耗……”

“好的,我基本掌握你的情况了,”冯阳伸出手,方旭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家了。”

方旭对冯阳和高德鞠了个躬,然后头也不回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冯阳捅了捅高德,他还对着方旭远行的方向出神。“高德,说说你的高见。难道你怀疑这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

“说不上怀疑,我还是坚持何彩玲是自杀的推论。不过方旭刚才有两个地方可能撒谎了,我从微表情可以作出初步判断。”

“哦?哪两个地方呢?”

“一是他提到以前不认识婉婷时,眼角稍微朝右上角倾斜,表情转换也有点僵硬,这些都是潜在撒谎的脸部征兆。”

“关于眼角方向的理论,我以前也有听闻,但这可靠吗?”

“不完全,所以我只是判定为潜在撒谎。另外,方旭在讲到这个问题时的肢体语言比较僵硬,基本没有手和手臂的动作加以配合——但表达其他观点时,他的肢体语言其实还挺丰富的——这是由于撒谎者出于本能的保护意识而使其身体尽量少地占用空间。而且,方旭在被你问到是否很早就认识婉婷时,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也可能是撒谎者紧张的行为表现。”

“那他第二个撒谎的地方是什么?”

“这第二个地方我还不是很确定,我只是有种感觉——方旭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就知道何彩玲的死讯了。”

“此话怎讲?”

“你还记得他讲到段义与他告别的那一段吗?他说,‘没想到刚过五点,他家钟点工就通知他这个噩耗’。”

“这句话很正常啊。”冯阳不解。

高德的嘴角微微上翘。“不正常。你想想,段义告诉我们,他与方旭告别时,只是提到钟点工找他有急事,并未提及任何与何彩玲死亡有关的信息。而段义刚才接受询问时,让我们先别通知他女儿,因为他女儿晚上要参加她最好的朋友的生日派对——也就是说,婉婷目前应该并不知晓母亲的死讯。换言之,除了警方、钟点工和段义,没有其他人——包括方旭——知道何彩玲的事。”

“可我们找到方旭的时候,不是马上就告诉他了吗?”冯阳更不解了。

“首先,方旭听到‘噩耗’时,惊讶的表情持续了两秒多钟,这在微表情学来说,是一个‘故意假装’的表情。其次,如果方旭是在我们述说后才知道何彩玲的死讯,那他讲到段义与他告别的那一段时,就应该表述为,‘刚过五点,他家钟点工就通知他赶回家,没想到居然是个噩耗’。这两种表达的意思相近,但后者更倾向于是一种描述性的表达,而前者其实已经接近评论性质了。为什么方旭会说出评论性的句子呢?证明他脑海中已经有了既定的信息,而且还原到与段义告别的这一场景时,这些既定信息已经存在了。总之,我的猜测是,方旭很早就获悉了何彩玲的死讯,至于何时、以何种方法得知,我还不清楚。”

“高德,你不做HR面试官真是浪费呢。那你这个识人高手能否再谈谈你对段义的感觉?”冯阳不禁有点佩服这位新助手。

“好,关于这个人嘛,让我想想。”高德思考的时候喜欢托着下巴。

而冯阳思考的时候则喜欢扶一下眼镜。

冯阳回想起刚才在兰桂街一三七号二楼的情景。他和高德快走到段义的房间时,一个警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他们汇报:“检验过了,没有酒精反应。”冯阳点点头,缓步走进房间。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正抱着头,以一种很脆弱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他看到冯阳和高德进来,微微抬头,露出一张疲倦的脸孔。冯阳注意到他的胡子非常浓密,富有男性的阳刚之美。

“段先生,是吧?”冯阳很小心地问道。

“嗯。”对方回答得很简略,或许压根儿就不想回答。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看现在方便吗?”

“嗯。”仍然只有一个字。

“好的。”冯阳拿着笔记本坐了下来,高德也跟着坐下。

冯阳正要开口,对方用很小但很坚定的声音说:“你们问我是可以的,但请你们晚点再去找我女儿。我不想这么快就惊吓到她。而且她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跟我说过,这是她最好朋友的生日,如果没什么大事,她希望等生日派对结束后才回家。我晚点跟她电话沟通过后,麻烦你们找车接她回来再作询问。”

“他爱他女儿胜过他妻子。”高德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将冯阳拉回现实。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回想这一段?”

“哈哈,你不是夸我是识人高手吗?”

“嗯,女儿去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居然比妻子的过世更重要……我认同你这个看法。还有没有其他看法?”

高德托着下巴说:“还有——我觉得段义的心,很柔软。”

4

咖啡机冒着氤氲的蒸汽,伴随滋滋的声响。

高德坐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捧着一沓厚厚的文件陷入了沉思。

“南禺绞刑官”是他这次从省里下放“基层”锻炼的主要原因。有变态心理背景的连环杀人事件,正好需要他在犯罪心理画像专业上的知识。

他通过翻阅文件,已经从十个可疑男性中圈出三个重点的嫌疑对象。

一号重点嫌疑对象:叉车工人,身强力壮,收入低,单身,独居,没有异性交往对象,性格较孤僻,曾涉嫌非礼女同事被上一家工厂开除。怀疑理由:受害者均无明显反抗痕迹,有可能由于罪犯力气较大,直接致死。

二号重点嫌疑对象:物流公司行政经理,身材中等,收入较好,长相斯文,父亲早年去世,他一人在家照看病弱的母亲,曾有过异性交往对象,目前有一个稳定的女朋友,但尚未谈婚论嫁。怀疑理由:某受害者被害时,有路边的监控摄像头拍到此人在附近游荡,而此人未给予合理解释。

三号重点嫌疑对象:无固定职业,与朋友合伙做各种生意,收入颇丰,身材矮小,相貌较凶狠,有妻子,也有情人,无子女。怀疑理由:此人是某异装癖俱乐部成员,某受害者正是在该俱乐部附近被害,而且此人在圈子中的名言是“玩乐人生”,与猎奇性质的连环凶杀案气质吻合。

高德认为二号的嫌疑程度相对较低,一号对女性有攻击倾向和性幻想倾向,三号符合多宗命案所谓的“娱乐精神”。

究竟是谁呢?或者还有其他嫌疑对象?高德又拿起那沓厚厚的文件。

“你到底是要喝咖啡还是闻咖啡香啊?”冯阳走进档案室,帮高德倒了一杯,“这么勤奋,还在抽空研究‘南禺绞刑官’?我们待会儿还要询问段婉婷呢。你要不先把晚饭吃了?”

“冯警官,工作时间你是我的上司,可现在是休息时间。”

“哎呀,你这个小伙子,我不是关心你的身体健康嘛!”

“对不起,我不需要女朋友式的呵护。”

“我看你是没有女朋友的呵护吧。”

“冯警官,有没有女朋友,这是我个人的隐私。不过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有女朋友,只是我们不经常见面,都比较独立。反倒是你,跟晓云传出绯闻那么久,又有了上次国外的‘吊桥效应’,却还没修成正果呢。”

冯阳被高德的话噎了个半死。“你……什么绯闻啊?请注意你的措辞!对了,什么叫‘吊桥效应’?我们经历的是人质劫持事件!”

“冯警官,我知道你的英雄事迹,我说的‘吊桥效应’就是指那起人质劫持事件。为什么危难当中的男女更容易产生化学反应?心理学家们做的‘吊桥实验’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实验的经过我不再赘述,但你可以很好理解——当你跟一位心仪的异性站在吊桥上约会时,你会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么,这是由于吊桥太过恐怖,还是身边的人令你心动?很多时候,由于难以准确地指出自己生理表现的真正原因,我们会产生对情绪的错误认识,比如,将吊桥引起的心跳过速理解为身边异性致命的吸引力。在心理学上,将人们对自己的感受作出错误推论的过程称之为‘唤醒的错误归因’……哦,我好像说得太复杂了,总之我的结论就是,你们俩经历过如此惊险的遭遇,却还没碰撞出太多爱的火花,不管是你还是她,都需要反思一下。”

冯阳完全被这“连珠炮”技术性攻击击倒。高德的嘴角微微上翘。

“高德警员,我不跟你磨嘴皮子,个人隐私也不想被借机炒作。不过,既然你不吃饭,现在就不是你的休息时间,你得听我的。”

“我懂了。”高德习惯性地在这种场合把自己包装得毕恭毕敬。

“婉婷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我想趁她没到之前跟你讨论一下这案子。尸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更像是一起自杀案——或者如你所推断的,恐怕只能是非常相熟的人所为。之所以没有完全排除谋杀的可能,是因为虽然何彩玲身上并无搏斗痕迹,但据段义与钟点工证实,何彩玲的酒量很差,平时只是为了健康考虑,饭后小酌一口红酒,而今天她却喝了非常多的酒。另外那个杯子上只有段义的指纹,而段义没有酒精反应,也就是说今天刚开的这瓶红酒,其中被喝掉的三分之一,都是何彩玲一人所为——法医根据她胃部的残留物也作出了相同的判断。对于一个可能因酒精而昏睡的女人,要迅速置其于死地,并不是太难的事。”

“你有没有考虑过‘破窗效应’?”

“我发现你满嘴心理学术语……幸好这个我还是懂的……我个人基本排除了本案与连环勒毙案的关系,哪怕是基于‘破窗效应’的关系。因为假设要模仿‘南禺绞刑官’的手法,那应该在大庭广众,或至少是在户外将何彩玲吊起,没必要把今天的现场弄成一个密室。”

“密室?”高德的语气显得一下子兴奋起来。

“是的,密室。”冯阳一字一顿地说,“当然,现在还不敢肯定是否属于完全密室,但密室的构造已经齐备了。何彩玲房间的窗户全部上锁,房门也从内侧锁住,而这个门锁属于现在较流行的Remax牌,除厂家可配制备用钥匙外,一般的锁匠是做不到的。何彩玲房门的钥匙只有两把,我们的同事去Remax公司那边查过了,没有段家配制其他备用钥匙的记录。这两把钥匙,一把被发现放在房间内书桌的抽屉里,一把由段义持有。段义刚才告诉我,他持有的钥匙在今天早上被女儿婉婷借走,借走的理由是过几天就要到母亲的生日,婉婷想为母亲搞点惊喜。几分钟前,我偷偷联系过婉婷的好朋友芦苇——也就是今天过生日的那个。她说她哥哥今天早上开车带着她到段家接婉婷,亲眼看到婉婷向父亲借那把钥匙,也亲眼看到婉婷将钥匙放进了一个小挎包内。出门后,婉婷认为自己的挎包颜色与芦苇的衣服更搭,因此将挎包给芦苇背。芦苇说,上午她们去了购物,婉婷帮芦苇挑选闺房里的小摆设,中午婉婷到芦苇家吃饭,只有下午一小段时间,婉婷外出给芦苇买生日蛋糕,顺便拿走了挎包。婉婷回到芦苇家中后,把挎包挂在芦苇的书房里。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就开始准备晚上派对的东西。芦苇有个模煳的回忆,好像婉婷在五点多也出去了一趟,不是太久,但因为那时候已经有其他朋友到家,她并没有太在意。而其余时间里,无论是婉婷还是挎包,都出现在芦苇的视线范围内。待会儿见到婉婷后,只要从她挎包内找到这把钥匙并经过验证,那么便能初步得出密室杀人的结论。”

听过这番话,高德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警员:“两位,婉婷到了。”

高德快速走出档案室,看到走廊上有个五官精致的少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欢喜、没有憎恶,甚至没有麻木。

1

“婉婷,耽误你和好朋友的聚会了,我们只是例行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当然,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先不回答,毕竟你妈妈刚刚去世……”

“她不是我的妈妈。”婉婷盯着冯阳和高德,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冯阳一下语塞。

“她是我的继母。我的生母早在我八岁那年,也就是十年前,就死了。”

“这个……”冯阳感觉太突然了,与高德交换了一下眼色,高德也有相同的表情——为何先前没有听段义提起来呢?

“我爸爸不会向你们主动说起的,他很胆小。”两人仿佛被婉婷看穿了一般,“我想,继母是希望,在自己还没开始恨我爸爸的时候,了结生命吧。”

“你父亲有了别的女人?”冯阳抓住机会追问。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无权过问,”婉婷的话一点也不像十八岁的懵懂女生说出来的,“如果这是一起谋杀案,你们应该仔细调查,但这已经摆明是一起自杀案!我虽然不喜欢何彩玲,可实事求是地讲,她并不太可恶,身边也从没有过什么仇人。总之,她太普通了,普通到我都想不通爸爸为何会娶她。”

冯阳感觉这个少女太冷漠,刚要发作批评,又自觉身份不对。而高德却突然接过话茬儿。“听说你今天下午曾外出买蛋糕了?”

“是的,大概两点半左右吧。”

“买蛋糕的收据还留着吗?”

“不记得了,我找找。”婉婷拿起放在一边的小挎包,从里面翻出好几张纸片,“喏,还真有,在这里,芝士蛋糕,三磅,四百二十元。”

“这种款式的芝士蛋糕我也买过,是不需要定制的。”冯阳对高德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高德继续问婉婷,“听说你出去了四十分钟?”

“准确地说,应该是五十分钟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买这个蛋糕确实连五分钟都用不了,不过我突然想散散心,于是到处闲逛了一会儿。”

“然后就回芦苇那里了?”

“是的。”

“听说你是开芦苇哥哥的车出去的?”

“是啊。”

高德冷冷一笑。“你还没驾照吧?”

婉婷很沉着地回答:“没有,不过这不是你们部门管辖的范围。我三年前就会开车了,爸爸的车有时候也给我开,我还没被交警抓住过呢。”

高德扬了扬手,示意冯阳继续。

冯阳实在想不到要问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你高考分数很高,考上什么学校了?我们傍晚时见过你男朋友,但忘了问他。”

婉婷很自豪地说:“R校。”

冯阳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

“你可以回家了,如果我们想到什么其他问题,再联系你。”

“我没有家。我是星期四出生的孩子,注定要离开家漂泊远方。”婉婷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线条显得柔和了很多。“不过你们不要误解我是那种不良少女。我说‘我没有家’,只是想表达我从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家,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可怜我的爸爸,两个妻子都是同样的死法。”

同样的死法……

冯阳和高德面面相觑时,段婉婷已经优雅地走出了门口。

2

“警察来找你,没事吧?”方惠君一边把姜丝塞到龟肚子里,一边问方旭。煤气炉上还有一锅炖汤,已开始飘出浓郁的香味。

“没什么事。婉婷的妈妈上吊自杀了,警察是来问我一些情况。”

“就是她那个继母?”方惠君突然把手上的鱼放回碟子上。

“是啊,婉婷一直都不喜欢她,从没叫过她一声妈妈。”

“儿子,你过来,我要郑重地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方惠君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希望你尽快与段婉婷结束恋爱关系。”

方旭本来准备去洗澡,刚解开两个衬衣扣子,手停了下来。

“妈,为什么?”方旭直直地看着方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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