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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中的这次饥荒爆发之前,杭州城中的粮米行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来临时能够凭借手中的存粮狠赚一笔一般,反而将粮米的价格从逐渐涨至一贯二百文一石降回到一贯一石,使得杭州百姓交口称颂不绝,不少文人吟诗作赋之间亦多有提及,都道是范公教化有方,吴越民风纯良。
及至来到杭州的灾民累积到一定人数,粮行才逐渐将粮价涨上来,如今的粮价已至两贯之数,各大粮商似乎商量好的一半,均言库中存粮已经见底方才惜售以备不时之需,甚至还联名上书请求官衙大开常平仓赈济城中百姓。
粮价从一贯涨至两贯,以每石成本八百文来算,对于粮商来说便是原先五倍以上的暴利。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难以承受之重,每户人家几口人每月开销不过两三贯钱,少的便只有一两贯勉强温饱,如今的粮价使得相当数量的民众沦落到只能喝上稀粥活命的程度,宋代市民手工业相当发达,而遇到饥荒时大部分人都会缩减用度,使得城中各种行当收入骤减,再加上粮价上涨,形成的恶性循环后果是相当恐怖的。
城中群情汹涌,即使高至两贯的粮价,每日定量发卖的粮米还是被一抢而空,虽然也有百姓围堵在粮米铺前,但由于粮行先前漂亮的表演造势,大部分人还是涌向州衙治所以及常平仓所在前闹事请命,已经发生数次百姓冲击官衙以及官府粮仓的事情。几成风雨欲来之势,民变向来是大宋最禁忌的话题,官府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郑善正坐在郑家位于南丰巷附近的一家粮铺之中,手中端着一把茶壶啜着,两个婢女正给他揉着肩腿。当日之事后,陈家虽然没有对郑家动手,但衙门里对他却绝没有留过半分的手。原先与他交好的衙役捕快抄起板子砸在他身上比谁都卖力,进去两个月的时间,几乎被扒下两层皮。至今身上还留着不少处暗伤难愈,只要稍遇阴雨便浑身疼的如同针扎刀割一般。每当此时,他都恨不得将陈越生吃活剥。
不知是不是郑家有意做给陈家人看的。他刚刚被捞出来便被派为这家粮铺的管事,恰逢饥荒一事,郑家作为大粮商之一,又是粮行行首,地位瞬间便变得重要起来,官府对郑家都有诸多倚重,连他这个粮铺管事也变得炙手可热,以前要当做大爷供着的官衙小官小吏如今见了他都要堆上笑脸称兄道弟一番,不少人还求上门来想凭关系购粮。
郑善将茶壶壶嘴伸入口中啜了一口,眯眼打量了身边两个婢女一眼。长得都是水灵鲜嫩胸丰臀肥,还是隔壁的胡员外安排过来伺候自己的。伸手在一个婢女臀间拧了一把,透过内间门帘看了眼店铺外挤着嚷着或是苦苦哀求伙计要买粮的小民,想到上个月还在牢中不知生死,现在却能手握这么多人的生计。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感充斥着他的心头。心中冷笑了一声,今日的定额早就卖罄了,开门前便已经将粮米运到有关系的富家大户院中,这些人便是求爷爷告奶奶也不会多卖他们一分。
悠然自得地转了转脖子,感觉到外面有一道目光往他射过来,郑善瞥了一眼。随即便转过身想端起茶壶,身子却骤然一顿,心脏紧紧一缩,端茶壶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地转回头看回去,却发现门外之人已经不见踪影,仅仅这一瞥间,额上甚至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凌厉眼神,每日噩梦中都会浮现的身影——
“陈家小儿!”
郑善用力将茶壶砸到地上,水花瓷片四溅飞散,将两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郑……郑老爷,怎么了?”
郑善没有理会他们,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两名婢女惶恐不安地侍立在一边,他们来时都被嘱咐过任何事情都不得违拗郑善,若是惹出什么不快来回去便将他们的契纸卖给人牙子,不用明说她们也知道下场如何,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房中的气氛陡然沉默下去。
郑善过了片刻才挥了挥手,“下去。”
两名婢女完全不知道郑善刚才缘何莫名发火,这时如蒙大赦般赶紧欠身退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郑善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许是阴森凄厉的牢房,或是凶声恶煞的衙役,抑或是那日那双迫人的眼神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竟然让他失态如此。
回过神来,郑善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怕些什么。听闻那陈家小儿前段日子说是生病在家休养,最近病愈却又一直游走于府衙之间,不过量他也猖狂不了多久,等到粮行粮米的价格再涨上几分,到时便是压垮杭州城的最后一根稻草,常平仓绝对顶不住压力,官衙也将不得不倚靠粮行,以那时郑家在杭州的地位,碾死那小儿以及他背后的陈家都将不再是难事!
“不过是一仗势小儿罢了。”郑善这么安慰自己,又对着门帘外喊了一声:“再给我沏壶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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