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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这几个字写得极为潦草,别说刘晏僧视线被遮挡,对此一无所知,哪怕黯淡灯光下发现了这几个字,也难以识别。郭荣的笔势是姑母柴氏从小手把手带着练的,他这姑姑身为女流,笔迹却很苍劲,不输男儿,郭荣向来模仿她的笔迹,身为柴氏夫君的郭威自然一眼即明。
郭荣心中怦怦直跳,自己的意思父亲必然能够体会,这点自己有着十成的把握,但父亲会不会真的以此做决定,却无从意料。
“刘晏僧,南都留守的职位本来是你的,当初举荐你时,满朝的重臣原本对此一至首可,这也就是顺水推舟之事。然而如今邓州横生出这么个枝节,此事即使最终善罢,朝里对你的看法只怕要多些非议了。”
自从奎星事件之后,刘晏僧对自己的前途本有上、下两个判断。
如果运气好,那么他可以留任这新南京,曹正曾经对他分析过:威胜军原本掌握着邓州、均州等等诸般州县,陪都一立,意味着朝廷要将南部位于襄阳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司、安远节度使司,连同他的威胜军并作一个大节度。如此刘晏僧将成为真正雄霸一方的诸侯。
即使运气差些,他也可以入朝为官,甚至与群相并列。只要将郭威的这条大腿牢牢抱住,便不会落个位高权弱而被架空的下场。
然而现在,忽然有了屠牛案,自然就增加了变数。郭威刚刚说:留守的职位“依然是他的”,有此一言似乎可以松一口气,然则他的后半句却又别有意味,总之这个定心丸让刘晏僧吃的并不踏实。
“南都留守的人选初定,然枢密院、三省、三司使、外加政事堂,该有的章程尚未走过,现在朝里若又出争议,则整个事情又会无限制的搁置下去,咱们也只好退一步了。”
“枢密之语,下官莫明,既是朝里另有别议,这留守之职下官当然万不敢受。”
“你言重了,陪都留守还是要做的,”郭威安抚了他一句后,话锋即转:“不过政务,兵务,怕是不好都占着了。”
刘晏僧大吃一惊,他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借坡下驴,要削地方的兵权了。”别京留守向来都是大了一圈的节度使,治权军权一手挑,如果朝廷借南都开个先例,且这样走了下去,那么今后其他三个陪都也就没理由不就范。
躲在屏风后的郭荣缓缓坐了下来,他知道父亲不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而且与自己见解大致相同。
郭威忽然面露诧异之色:“对了,怎么一进来就一直站着?刘帅,坐吧。”
刘晏僧感到面前之人恩威难测,他双膝弯曲,屁股还未落定,即听到郭威又是冷不丁的一句:“主政或是主兵,你却来选一样。”
此话话音未落,入耳之人双腿一软,“噗嗤”的坐下,险些栽倒。刘晏僧大张了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沉吟片刻后他也只好强笑道:“此乃朝中所定之事,末将一外臣怎敢多言半句。”
“倒要听听你的意向。”郭威飞快抢过话头。”
刘晏僧感到对面之人灼热的目光烘烤着自己的全身,踌躇了一瞬,也只好心有不甘的回道:“卑职出身虽为军籍,但当初军中为官却掌通事,自然愿肝脑涂地,为朝廷力推政令。”
郭威沉默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你姑且留在京师,慢慢等朝里的旨意吧。至于邓州之案的善后,倒不必过于担心,待屠牛案一了,你就立刻奏上一本,自请交出邓州兵权。”
刘晏僧心中明白,自己身在京城,与身边心腹难以通气,加上史在德背地里简直一脚踹到了心窝子。既然如今连老命还得等着郭威去救,那也只能听其摆布了。
他心道:“事情尚未明朗,等曹正进了京,自然还可听听他有什么主意。”想到这里心中也就稍微释然了点。
“枢密能为邓州那个案子主持公道,此乃大恩,晏僧粉身碎骨万难报之。”
“言重了,你是个能识大体的,粉身碎骨的事,哼……二三十年内还真轮不上你。嗯……还有就是那个成奎远,枢密院前日派了快行使南下打听,影子都没有。”郭威又向儿子所处的屏风处瞄了一眼:“不过你也不必急,许州和陈州虽是虎穴狼窝,你那个“冷樽”若是聪明人,自然就绕道而去。”
刘晏僧听得此言心中又是一宽,几日来在京中干等,心中已经是焦虑万分,现在虽遇到触了霉头的大事,不过今日毕竟见到了枢密使,心中安定得多了。想想现在天色已晚,便顺着郭威的话头谈几句无甚紧要的家中琐事,准备告退了。
郭荣躲在后面,知道自己的事还没完,待刘晏僧走后,父亲一定会询问自己对南都掌兵人选的看法。然而现在他的心中却尚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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