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耷拉着脑袋,纳九爷长吁短叹地着刚刚走进了自己屋里的相有豹,压低了上门叹道:“有豹,咱们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你倒好,还从外面捡回来个麻烦?”
扭头了安顿洪老爷子的那间屋子已经熄灭了灯光,相有豹这才压低了嗓门朝着纳九爷应道:“师叔,当时那场面,我要是不把洪老爷子给接回堂口里来,只怕这连气带急的,洪老爷子就连今儿晚上都过不去!再者说了,咱们不也正有要求着人家的事儿么?有了这么一位能做八音哨儿的高手坐镇咱火正门里,那往后再来了要调教鸟儿叫口的”
重重地叹了口气,纳九爷无力地摇了摇头:“先甭说往后了,眼面前这事儿怎么办?脆皮子黄铜这样的玩意,四九城里能见着它的就没几个!搁在早年间,一对儿脆皮子黄铜做坯子的景泰蓝小花瓶,才巴掌高的玩意,搁在喜欢这玩意的爷们手里就能喊出来一般大小的黄金瓶子价钱!”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相有豹咂舌叫道:“这么金贵的玩意,那怎么还能拿出来做那八音哨儿呢?!”
拿胳膊肘撑着脑门子,纳九爷没精打采地应道:“那还不是晚清那会儿连着几场兵祸灾劫,原本从皇宫大内流落出来的那些脆皮子黄铜做的玩意里,有不少缺损的物件,也没几个人能修,修起来也没了品相叫不上价钱,这才让凤尾胡同雀儿洪家的人打里边琢磨出了门道,拿着那脆皮子黄铜做了八音哨儿!”
同样沉重地叹息一声,坐在纳九爷房里的佘有路也是频频点头:“往年倒是还听说过,有家道中落的拿着些残破的脆皮子黄铜物件去当当。可这几年,再没听说过有这些事儿了!要是朝着早了细说,最后一件脆皮子黄铜的物件露面那也得是五年前了!”
掐着指头大致一算,相有豹也不禁叹息起来:“照着这日子来算,只怕这最后一件脆皮子黄铜的物件,就是洪三儿扔当铺里边去的!这都五年了,再想要找回来还真有点玄乎!”
拧巴着眉头,佘有道却是咕哝着开口说道:“也不是全然没指望?就这回师兄您得了秋虫会上的虫王,那德贝勒家里不是叫人给洗了个一干二净么?听说就有人踅摸出来个脆皮子黄铜的啥物件,因为当时不少人想要抢那玩意,到最后反倒是把那物件儿给弄毁了!”
眼前蓦然一亮,相有豹顿时来了精神,朝着拧巴着眉头沉吟的佘有道说道:“佘师叔,那这毁了的物件,最后在谁手里?”
仰头思忖了好一阵子,佘有道这才犹豫着朝相有豹说道:“这倒是真没个准消息了!不过这事儿,没准德贝勒能知道?听说德贝勒叫人洗了宅子之后,也没个容身的去处。眼下见天儿的在燕来楼踅摸些折箩,再拿去大栅栏那些力巴那儿发卖,晚上就在大栅栏那些力巴住着的沙床子店里安身”
抬眼了窗外的天色,相有豹立马朝着门外走去:“那我这就去大栅栏那些沙床子店里寻德贝勒!”
刚出了纳九爷的屋子,迎面走过来的纳兰抬手便将一件厚衣裳递到了相有豹的手中:“晚上风硬,带上件厚衣裳挡挡风!”
感激地朝着纳兰一笑,相有豹顺从地披上那件厚衣裳:“还是我师妹知道疼人”
轻轻哼了一声,纳兰却又翻手递过来一包点心:“晚饭就没见你怎么吃,大半夜的再出去瞎跑,空着肚子怎么成?那大栅栏的沙床子店门口都挂着个黄灯笼的,你可别四处瞎撞,瞅见开着的门脸就朝着里面钻!真要是叫叫狐狸精给勾了魂儿去,那可没人救得了你!”
很有些纳闷地着纳兰脸上蓦然飞起的一抹红晕,相有豹一边胡乱答应着纳兰,一边撕开了点心包,三两下便将几块还热乎着的槽子糕吃了个干净,这才抬腿朝着大门外走去。
夜半京城,除了那些个着急赶夜路回家的爷们会走些偏街窄巷抄近路之外,还能在街面上行走的爷们,差不离都是走的大路。
年景不太平,家无余粮的人家一天比一天多。等得全家老少饿得哭都没了气力的场面下,也就顾不得旁的许多了。
锅底下抓一把锅烟灰涂黑了面目,反穿上一件棉花都掏空了的夹袄,手里头再拿个用布裹起来的笤帚疙瘩,白日里那些个跟人吵架都没胆子的爷们,也就红着眼睛蹲在了偏街陋巷中。
月黑风高夜,单等着有那落单的路人经过,手里头笤帚疙瘩朝着人腰眼子上一顶,颤着嗓门吆喝一声:“要钱还是要命?”
那无端端被惊得三魂七魄险些出窍的路人乍一听这吆喝,自然是身上带了几个就掏了几个出来。要是身上穿戴着的帽子衣裳鞋也还能入眼,那卯足了半辈子胆气才出来截道一回的爷们自然也不能放过。不把人扒拉个精光毛净决不罢休。
等得东西到手,哪条胡同最黑,也就奔了哪条胡同狂奔而去,只留下个被剥得精光的苦主路人抱着膀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压着嗓门咒天骂地地朝着自己家里出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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