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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夜斗盗贼的事件,已过去了一周,医院里一切如常,井然有序。陶昂在这段时间总是特别留心同事小姜的一举一动,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他想要的线索。
陶昂将自己来医院工作的真正目的,掩藏得很好,并且决意把这个目的作为带进棺材的秘密,守一辈子。事实上,就算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苦笑一下,陶昂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唯一让他觉得高兴的,是流羽那个孩子,或许不该叫她孩子吧,那个丫头,在他的陪伴下,慢慢地有了笑容。
可是,每次面对那双湛蓝得像海一样的漂亮眼睛,陶昂就无法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怜惜……以及内疚。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流羽本该有一片自由的天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作为一可怜的病人,终日被禁足在封闭的病房里。
他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侧目看着窗外葱笼的梧桐树叶,以及树下不远处,那一丛一丛的胭脂花,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
荒芜的山顶上,一把明亮的十字形小刀被扔到了地上,在黑色的泥土里孤独地闪着光芒。
拿起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在稀薄的空气里炸响。
我不要!”一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坚决地拒绝,我不要跟你一样!我讨厌你!讨厌!讨厌!”
你必须拿起来!否则你就是个注定的儒夫!”那声音的厚重度,又多出几分。
我宁肯当儒夫也不要跟你一样!”
迷离的光影中,一张孩子的脸,在悲愤的泪水中晃动不止。
一声长长的叹息,仿若把一生的遗憾与无奈都释放了出来。旋绕在山巅的空气,颜色越来越深,深得像一汪浓墨,又像从不见底的深渊里散发出的致命幽暗,把整个世界分割成无数的碎片,逐一吞没了……
陶昂在冷汗淋漓中张开了眼。
擦去额头的汗珠,把杯里已经凉了的咖啡一口气灌下去,陶昂舒了口气,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时,小姜推门走了进来一见到陶昂就说:刚才正好碰到院办的人,让我通知你,下午两点到院长办公室,院长有事找你。”
院长找我?”陶昂抓抓头,又问,你知道是十么事么?”
我怎么知道!”小姜想了想,又说,下周省里整个医疗系不是要开一次演讲大会么,我们医院也要派人参加啊,我想院长八成是要派你去吧。”
我去?”陶昂为难地笑了笑,想起当学生那会儿,别说当众演讲了,他连上课都从不举手发言。派自己去演讲,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下午,坐在院长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陶昂面露难色地看着手里一叠演讲稿,说:院长,咱们医院里人才济济,一定要派我去吗?”
他的窘态让院长哈哈一笑,说:这次的演讲大会,主题就是创新,所以我才打算派你这个新人代表我们永复医院。这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啊。”
可是……”陶昂指着演讲稿道,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讲,我真的怕应付不来啊。”
不要紧的。”院长宽慰道,稿子我已经替你修改好了,你只要事先熟读。上台的时候大方些,别紧张,就像聊天一样把内容讲出来就可以了。这次演讲,对提升我们医院形象有一定的作用,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我相信我的眼光。”
陶昂捏着稿子,目光顺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内容往下看,内容无非易十么我们医院近年来又采用了什么什么新技术、引用了什么什么新设备”、作为白衣天使,对病患不仅要有一颗天使般的心,更要用新知识新技术武装我们的翅膀,让我们在击败病魔的长路上飞得更高更远。”
看着这些程式化的句子,陶昂只觉得头痛。
对了,这个演讲大会是有时间限制的,每个演讲人只有五分钟时间。”院长突然想起了这个,说道,这样,我现在有些时间,你把这稿子念一遍,我帮你掐掐时掐时间,顺便看看你的语气是否够抑扬顿挫。”
啊?!”陶昂满头黑线地看着热心的院长,真要念?”
现在出问题,总比上台出问题好啊。”院长点头道。
陶昂无奈,只得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一个字一个字地把稿子念了下去。
一直折腾了大半个钟头,陶昂才被获准离开院长办公室,看着手里被院长用红笔标出的需要加重语气朗读的重点,他有点想哭。
三天后,继医院闹贼的风波之后,在陶昂的办公室内又上演了一场闹剧。
小姜远在外省的女友不知何故突然连夜从外地飞回来,拖着行李就上医院,找到小姜又吵又哭。听了半天,大家才明白,小姜这家伙趁着女友不在,私自跑去见网友,在替美丽的女网友做爱心宵夜的时候,不慎被烧伤了手。他的女友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当即回来找他算账。两人把办公室闹得一塌煳涂,直到保安把他们硬请到保卫室,整个血液二科才恢复了平静。
嘿,我说小姜那厮那天晚上怎么跟你换班,原来去偷食。”几个同事幸灾乐祸地嘀咕着,活该!他的女朋友出了名的厉害,这下可有他苦头吃了。”
陶昂笑了笑,默不作声地收拾着被弄乱的办公桌。对于别人的感情问题,他毫无兴趣,他所明白的只有一点,就是他一直怀疑的小姜,不再有被怀疑的价值。线索又断掉了。
午后,心事重重的陶昂照例去到住院部巡房,刚一下到主楼大厅,还没迈出电梯,迎面就传来一个硕大的嗓门。
啥?你说老牛住哪?听不清楚!这医院有两座楼,我不知道是哪座啊!”一个穿得有些土气的中年男人,拿着个样式古板的手机,左手提着一个脏兮兮的旅行包,在大厅里左看右看。
守在厅里的导医妹妹见状,赶紧上去提醒他声音放低些,并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找人啊!顾三牛!昨天说是肺炎,送你们这儿来了!”中年男忙挂了手机,手忙脚乱地跟导医说。
陶昂摇摇头,举步朝外走。这时,身后的另一座电梯应声打开。不等陶昂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那个中年男人的大嗓门:咦?!这不是郑直,郑医生么!!”
陶昂停下脚步,好奇地回过头一看,被那男人一口一个郑医生叫着的人,却是刚从电梯里出来的院长。谁都知道院长姓王,这男人八成是认错了人吧。
院长看了看这个面露激动的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从面无表情到一脸茫然:对不起,我不姓郑。您大概认错人了。”
认错了?”中年男人瞪大眼睛,把院长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笃定地说,没错啊!我老涂的眼睛出了名的毒哇!你明明是郑直郑医生么!二十年前你在雾县小河村的卫生所里当医生,我儿子病得快死了,是你把他救回来的,我咋能认错啊!”
院长很无奈地看着这个男人,道:抱歉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姓郑,也从没有到过雾县。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完,院长绕过那男人,快步朝外走去,见陶昂站在前头。礼貌性地跟他点点头,并不忘嘱咐一句:周末就要演讲了,你得再加把劲准备啊!”
哦,知道了!”陶昂忙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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