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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船舱内亮起一星如豆的灯火。
随从垂着手,道:“老爷,大房那头闹起来了,陈老太太打了二少爷一巴掌。”
傅四老爷皱起眉头,冷笑一声,“胡闹!举人老爷也是说打就能打的!”
他思索片刻,吩咐道:“等船靠岸,你先回黄州县,告诉太太,我们家能保住这些田产,还不是因为二少爷考中举人了!别小看二少爷。让她想想办法劝陈老太太,事情闹大了不好看。举人老爷是知县老爷的座上宾,知县老爷都得对二少爷客客气气的,老太太未免太过了,训儿子也不必动手打人!”
随从答应一声,这时门外有人小声道:“老爷,五小姐过来了。”
傅家男孩和女孩是分开排行的,傅云英年纪小,按着年纪重新序齿,她排行第五。
傅四老爷立刻道:“快请进来。”
随从退了出去。
傅云英走进船舱,快过年了,来往于河渠的船只多不胜数,彻夜不息,从窗户看出去,时不时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夜航船。
傅四老爷看她换了身新衣裳,满意地点点头。
“四叔,我娘和我一道回傅家么?”傅云英开门见山,问道。
傅四老爷脸上浮起几丝尴尬之色,说起来,那吴氏是他做主为傅老大迎娶的。
“自然要一起回去。”他放轻声音说,“英姐,四叔会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疼爱,以后你们不用吃苦了。”
傅云英直视着傅四老爷的眼睛,“四叔,我娘不给人当妾。”
傅四老爷怔了怔,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傅云英神情坦然,等着他回话。
傅四老爷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才郑重道:“四叔晓得了……你放心,不会委屈你娘。”
得到他的允诺,傅云英轻轻嗯一声,慢慢退出去,“四叔早些歇息。”
傅四老爷却没有马上睡,他静静坐了片刻。啪的一声,灯芯烧到头了,他低笑一声,拔下网巾里的簪子拨弄灯芯,“大哥一辈子老实,英姐倒是个犟脾气……”
蛮一点也好,没爹的孩子,刚强一些才不会被人欺负。
第二天大船在渡口靠岸,傅四老爷带着韩氏和傅云英下船,一行人改乘马车继续南下。等赶到下一个码头,再弃车坐船。
如此一路舟车劳顿,五天后,终于抵达黄州县。
船刚靠岸,栈桥上早有傅家仆从等候多时,天边阴沉沉的,看样子像是要落雪。
傅云英搀着韩氏下船,韩氏有点晕船,到了岸上后大舒一口气,不停跺脚,“总算踩着平地了!”
婆子、丫鬟迎上前,见韩氏像喝醉了一样手舞足蹈的,想笑不敢笑。
傅云英不动声色,目光逡巡一周,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直奔王叔走过去,两人凑在一处说话,样子很亲热,知道这位就是王婶子,记在心上。
等王婶子过来帮忙搬运行李,她笑着道:“哪敢劳烦婶子,这一路多亏王叔照应我们。”
她上辈子是魏家的嫡女,从小跟着母亲学仪态举止,规矩浸润在骨子里,虽然现在是个瘦小干瘪的小丫头,但架子一摆出来,气度不凡。
王婶子被她唬住了,搓搓手掌,笑成一朵花,佝偻着腰道:“小姐折煞我们了,那都是老头子该做的。”
接下来,王婶子留在韩氏和傅云英身边,热心帮她们介绍每一个丫鬟、婆子,细说傅家的姻亲关系。
傅家是黄州县本地一个大族,傅老大和傅四老爷这一房只是其中一支,如今傅家嫡支住在东大街最大的一座宅子里,家里管那一支叫大房。
傅四老爷带着老太太住在东大街另一头,家里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小是小了点,但家里人口不多,只有傅老三和傅四老爷兄弟俩加一个老太太,倒也宽敞。
傅老三和三太太住一个院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傅桂。傅桂出生的时候刚好后院的桂花开了,就取了这么个名字。三老爷和三太太都是闷葫芦,不爱说话,四小姐傅桂却是个话篓子,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丫鬟们平时在院子里忙活时,远远的听到笑声,不用猜,一定是傅桂过来了。
傅四老爷和四太太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傅云泰,女儿叫傅月。傅家现在是四太太当家,四太太为人很严厉。
自愿为傅老大守寡的吴氏单独住一个院子,她是寡妇,平日不怎么出门,嫁到傅家九年,从来没回过娘家。
吴氏带着过继到傅家的九少爷傅云启过活。
说到吴氏和九少爷傅云启,王婶子脸上讪讪的。
“二老爷呢?”傅云英问王婶子,王叔嘴笨,几乎不提傅家的事。
王婶子回说:“二老爷是族里另一房的。”
傅云英很快理清家里的人口关系:
三叔三婶,四姐姐傅桂。
四叔四婶,大姐姐傅月,十哥傅云泰。
祖母老太太。
另外加上吴氏和九哥傅云启。
傅家确实人口简单,只有傅四老爷养了两个屋里人,三老爷没有纳妾,家里没有庶出的少爷小姐。
至于嫡支大房那边,不知道隔了多少代,早已疏远,暂时不需要理会。
马车很快到了傅家门口。
王婶子抱傅云英下车,几朵冰凉的雪花落到她脸上,凉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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