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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过程是痛苦的,主要是精神上的苦痛。
驴车之上,王弥昏昏沉沉,偶尔醒来时,嗟叹不休。
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凌乱的马蹄声以及亲兵粗重的喘气声。
厮杀声渐渐远去,渐至不可闻。
终究有忠勇之辈拼死断后,为他的逃跑争取时间,不枉他平日里多番厚待。
不过,断后之人多半是回不来了。这样的人死得越多,老底子就越少。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既需要本钱,也需要时间,没那么容易的。
王弥情不自禁地淌下了两行热泪。
他不喜欢哭,也极少哭。
乱世中人哭泣,那是软弱的表现,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极大的危险。
但打击真的太大了!
他突然间想到了石勒,居然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大胡也是真的惨。自枋头筑城完毕之后,他就被邵勋盯上了,连续两年大举北伐,将他的势力彻底逐出了河北。
这还不算。今年攻并州,又从大胡的地盘上突破,将他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余烬再度浇灭。
大胡带着数千军民西逃至平阳,差点被天子斩了。
他与大胡又有什么区别呢?黾池及崤山之战,损失掉了他花费数年心血培养起来的精锐。陕县虽然还有不少兵,但骁勇敢战之辈最多千人,剩下的恩义未施、技艺不精、心思犹疑,就是纯粹一农兵罢了。
他都没有信心守陕县了。
他只想跑,向西跑,一路跑回潼关之内。
「唉。」王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驴车上坐了起来。
感觉到身体没那么难受之后,他扭头回望,暗暗数了一下兵士。
步卒二千余、骑兵千人、亲军四百多,这便是全部了。
一战损失了三分之二,可真够惨的!
驴车不紧不慢地前行着,王弥收回目光,默默想着心事。
蒲洪是不是快到陕县了?他会不会喧宾夺主?
天子会不会趁机撤掉他的本兼各职,将弘农收回?
晋军若一路攻来,要不要守?该怎么守?
如果逃回潼关,太子会是什么态度?不能逃得太快,那样说不定会被太子杀鸡儆猴。但也不能逃得太慢,那样会被晋军团团围住,再也走不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与西河、平阳、河东的败兵一起西进,法不责众之下,或能蒙混过关。
太多问题需要考虑了!
十月二十一日,就在北线的段末波抵达赤洪水匈奴营垒的时候,王弥终于败退回了陕县地界。
他在此逗留了一日,收拢了数百败兵——不过他的部队人数还略微下降了,盖因府兵再一次追击而来,不得不留人断后阻击。
跑了大几十里,心情慢慢收拾过来后,王弥也不太想跑了。
陕县方向派了两三千人过来接应。
他决定利用土塬地形阻击一番。尤其是那几个两侧是山塬,中间是幽暗深邃的一线天驿道的地方,可以做做文章。
听闻蒲洪已进至七里涧一带,或许可以把他「骗」过来。
他们没和邵贼交过手,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打敢拼,说不定能收奇效。
另外,他连续派出数拨使者前往平阳,核心诉求只有一个:请求援兵,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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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四日,王弥的第一批信使刚抵达平阳,渤海王刘敷已经派了三批信使过来了。
刘聪忍耐了许久,最终叹道:「着平阳巴帅领其本部兵马北上离石。离石之兵抽五千人北上赤洪岭。赤洪水守不
住,就退往赤洪岭。给吾儿说清楚,朕最后允许他退一次。后面再退,就不用回来了。」
「是。」舍人躬身退去,前去传令。
刘聪又拿起曲阳王刘贤请求援军的奏疏,脸色阴晴不定。
事实上他有些疑惑。
邵贼攻并州,因为地形因素,其实打了不少硬仗,围攻过不少城池,伤亡很大。打到现在,即便人手再充足,也不该再继续攻打坚城了。
为了一个并州,战死数万人,值得吗?
这可不是数万田舍夫,而是多次上过战场,有一定军事经验的农兵。
轵关那边,真的攻得如此猛烈吗?
他想了想,看向陪侍身侧的王沈,将奏疏递了过去,问道:「卿意若何?」
王沈粗粗扫了一眼,道:「陛下,仆以为还是得增兵。若人手不足,征发坞堡丁壮即可。」
刘聪还是举棋不定。
王沈指的是平阳的坞堡丁壮,这是朝廷控制力较强的。但目前已经有许多人手被派到蒲坂津了,修缮被洪水冲毁的中潬城。
从去年开始,因为关中愈发重要,朝廷便仿效河阳三城,于蒲坂津筑东、中、西三城。
西城位于冯翊,东城位于河东,两座关城当渡口而设,隔河相望。
河中沙洲之上又筑中潬城,勾连东西二城。
黄河不比长江,可渡河的地方没那么多。
蒲坂津是此地最重要的渡口,因为可直接沟通关西、关东,且绕过了潼关。
中条山以南还有风陵渡,从河东渡河之后,仍然是在潼关东面,绕不过这个关塞之地。
今年发大水,蒲坂津中潬城损毁严重,故这会已调发人手去修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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