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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结束之后,枣嵩很快被安排休息去了。
段末波直接带人离开,奔行数十里后,回了自己的部落。
弟弟段牙正带人照料牲畜。
按照段末波临行前的吩咐,战马得到了充分喂养,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他们从东北草原带过来的梨鼻马。
后世一直到契丹、金朝,此马在东北仍然不少,不过比起晋末这会,数量已经锐减,尤其是体型高大、强壮的个体较为少见,整个种群的质量有所下降。
就像人有人种一样,马也有种类,梨鼻马就是东北特有的马种。
梨鼻裂耳,形曲温顺,能驰走林木间。
梨鼻裂耳是其特征,指的是马鼻孔两端豁开、马耳尖端有豁口。
当地有种说法,鼻不破裂,则气盛冲肺,耳不缺,则风搏而不闻音声。大概意思是鼻子豁开,不伤肺,耳朵有缺口,则能听到风中细微的声音,比如箭矢破空声。
梨鼻马还有一个特征是脖子比较细,能驰走林木之间。这是东北地区自然环境选择的产物,毕竟深山老林多,与西边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完全是两个地形。
梨鼻马整体比塞外平坦草原上的马更加高大、强壮,宋末之时女真人就特意优中选优,挑选高大健壮的马匹充作具装甲骑的坐骑。
不是什么马都能当重骑兵坐骑的,更别说要求比重骑兵还高的具装甲骑坐骑了。这玩意,简直就是让马种不断退化、劣化的加速器——高大强壮的死于战场,基因无法有效保存下来。
段末波手下尚有三百具装甲骑,马匹雄骏,战士精锐,这是他一直以来不甘心的原因所在。
不过,形势确实很危急啊。
如果只有邵勋一個敌人,那么他会强烈建议开打,但这会慕容鲜卑磨刀霍霍,却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当然,这不妨碍他撺掇别人开战,毕竟就三个镇将位置。
疾陆眷是辽西郡公,世袭罔替,有自己的封地,无需镇将之职。
涉复辰是前任郡公务勿尘的弟弟,一直对疾陆眷袭爵不太满意,他投降的意愿可能非常强烈,毕竟南下章武时他就只顾着劫掠,对厮杀不是很积极。
段匹磾是个傻子,对晋室有种不切实际的膜拜,他也有可能投降,毕竟邵贼还是打着晋室的旗号,并未篡夺。
段文鸯这厮,看他名字就知道了,还是很倾慕中原的。而且为人豪勇,驰突万军之中,勇不可当,相对而言,脑子比较简单,让他死掉或许是最合适的。
想了许久,段末波不得其法,暗暗思考着要不要提前派人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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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段末波举棋不定的时候,段疾陆眷则遣退了众人,片刻之后,又偷偷把段匹磾、段文鸯、段叔军、段秀四人喊了回来。
这四个都是他的亲兄弟,与涉复辰(叔父)、段末波(堂弟)不同。
“我等本是兄弟。父亲走后,却生分了不少。”段疾陆眷慨叹一声,说道:“其实何必呢?我身体不好,时日无多,最后这家业不还是靠你们。”
说完,脸色颇为惆怅,似是在追忆往事。
“大兄……”段文鸯有些动容。
段匹磾轻轻叹了口气。
段叔军、段秀年岁稍小,眼圈都有些红了。
亲兄弟之间当然会有争斗,尤其是涉及到权力时,父子都能成为仇人,更别说兄弟了。
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亲情是存在的,比起段涉复辰、段末波而言又亲近了许多。
时局若此,有些以往觉得很大、很愤怒的事情,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地不值一提。
关键时刻,还是得兄弟齐心啊。
“之前王浚招诱拓跋氏来攻,我等团结一心,将其击败。这次还得团结,才能共渡难关。”段疾陆眷又道。
这话说得几人暗暗点头。
亲兄弟团结,从兄弟、叔伯之类的也要团结,但应有亲疏之分。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到底怎么想的,你们和我说实话。”段疾陆眷又道。
“兄长若要打,那就打。不愿打,就不打。”段文鸯说道。
段匹磾想了想后,说道:“若要与邵勋大战,现在就该做准备了。只是这仗打下来,损失不轻啊。”
谁愿意春天打仗呢?牛羊马匹本就掉膘,尤其是战马,瘦得厉害。而他们又是中原骑兵那种披甲冲锋的路数,对战马的摧残很大,或许冲不了几个回合,就要换马再战了。
战争期间,还得拿宝贵的粮食喂养马匹。
战争结束后,即便打赢了,也是元气大伤。届时慕容鲜卑袭来,那是真的顶不住了。
段匹磾其实委婉地表达了不想打的意思。
“兄长,我看枣嵩夸大了邵勋的兵力。”在两位哥哥表达完意见后,段叔军说道:“邵兵在河北征战许久,少的一年,长的甚至两年。久战疲惫,人员、器械多有缺损,未及补充。军士们也归心似箭,战意不足,十成战力能发挥出五成么?”
“他招诱的幽州轻骑,战力羸弱,可一鼓而破,甚至他们愿不愿意卖力都是个事。”
“邵勋的义从骑军,原来不就是河北诸胡、河南坞堡部曲么?章武也打了,战力一般,我等全军压上,纵然不能将其覆灭,亦可重创之。”
“骑军败退,邵贼步军士气会降低,届时即便吃不了他们,也可逼迫他们退兵。衔尾追击之下,或许还有便宜可占。”
听三弟洋洋散散说了一大通,分析得还很靠谱,段疾陆眷来了兴趣,问道:“所以你建议——”
“我建议投降。”段叔军说道。
段疾陆眷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投降?”
“是。”段叔军正色道:“邵勋很缺骑军。听闻他早年派人去凉州募兵,可见对中原骑士不太满意。这些凉州人随他征战四方,立有殊功。但再多的人也经不起损耗,邵勋后来募不到凉州兵了,只能从乞活军乌桓、河南坞堡部曲乃至冀州诸部中选人,经常一千、两千、三千地整补,可见战争中损失很大,极有可能成幢、成营地被歼灭。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你是说——”段疾陆眷若有所悟。
“我们投过去,可以卖个好价钱。”段叔军说道:“我们的战马比邵勋的马高大,骑术比他的兵精良,冲杀之时勇气比他的骑兵强。为他打个几仗,邵勋就知道我们的厉害了,今后定然离不开。”
段疾陆眷有点被说服了。
他又看向最后一个弟弟段秀。
面对兄长的目光,段秀有些紧张,硬着头皮说道:“再能打,也要吃饭。部落里这个情形,即便打退邵勋,还有慕容氏。纵然运气非凡,又打退慕容氏,定然损失很大。宇文氏听闻,觉得有便宜可占,兴许就打过来了。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段疾陆眷闻言,与段文鸯、段匹磾交换了一下眼神。
段秀指出了一个事实,他们的环境太险恶了,敌人太多。
打到最后,可能战士还有,但部落家底空了,部众四散逃亡,不败而败。
似乎没什么选择了。
“我还是想见一见邵勋。”段疾陆眷说道。
“兄长要看什么?”段匹磾下意识问道。
“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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