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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落座,阮明婵心不在焉,看着满桌佳肴,只用牙齿轻轻咬着筷尖,过了许久,才稍微吃了点作为茶食的樱桃,听兄长他们谈话。
她听明白了些许,原来方才那少年是圣上三郎,英王穆元礼,但他并非已故懿德皇后所出,母亲只是小小的五品才人。安业帝与懿德皇后伉俪情深,怀有三子,痛失其二,自然对嫡子穆元酂疼爱有加,没有按祖制立作为长子的穆元礼为太子,反而力排众议,让幼子取而代之。
当时朝野上下,以时任左仆射的宰相裴忠这一股庞大势力带头支持,无人敢反对,加之安业帝本就有偏爱之心,储君之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杜献还在滔滔不绝地道:“据闻前几日陛下下令让英王前往涿州封地,想必方才那一伙人是为他送别。”
阮明琛拿酒的手顿了顿,“都是几品臣?胆子挺肥的。”
杜献摇了摇头,笑道:“阮兄不知,英王有一段时间喜爱读书,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时常向宫里文臣们虚心请教问题,后来却被陛下斥责一顿,他便再不敢随随便便与其他臣子来往了。方才那些人,一半是英王府属官,另一半则是他后来结交的文人雅士。”
他虽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所谓手不释卷只是做给安业帝和其他人看而已,目的在于太子之位,哪想适得其反,反而给自己戴了顶“私谒朝臣,其心不轨”的帽子,据闻安业帝斥责英王时,负责记录的起居大臣也在场,看到英王殿下双手颤抖,后背的汗湿了一大片,几欲瘫软在地,离开时步履蹒跚,走都走不稳。
此后,英王只敢结交一些布衣隐士。
杜献继续道:“圣人曰:久居鲍鱼之肆,与之同臭。今日他命人杖打那无辜的胡女却无一人出来劝阻,可见那所谓‘文人雅士’也不过徒有虚名耳。”
阮明婵沉吟半晌,道:“不是有一个人出来了吗?就是那个……大胖子。”
说到那青衣胖子,她眼前又浮现出他阴冷警惕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战。
阮明琛道:“哦,你说的那人是英王的舅舅,在朝中连个官位都无,不过在英王府挂名了一个小小属官而已。”
阮明婵不由真有些同情穆元礼了。
她喝了口茶,心道:这英王自幼失了父爱,母亲原本又是个目不识丁的宫女,自己嫡出的弟弟享御尊称,含着金钥匙长大,从太子三师到太子宫属臣都是朝中的四品以上大官,而英王府却寒碜到这个地步,无怪乎养成这副暴脾气了。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但久而久之无人引导,难免就成了方才那跋扈模样。
这般想来,裴劭和他一比,居然纨绔得风度翩翩。
想起裴劭,她拿着茶杯的手捏紧几分,重重放在案上,茶水溅出来泼在她手指上。
正在畅谈的阮明琛和杜献被她吓了一跳,双双看过来。
阮明婵拿帕子擦了擦手,扯出一个森然冷笑,“你们继续。”
阮明琛见妹妹表情怪怪的,不敢自讨没趣地问她,杜献自然也不敢。
事实上,他有些心虚。
裴三做梦想和她待一块儿,要是知道自己与她同案而食,岂不是要妒火攻心?
见两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阮明婵只好以一个洗手的理由出去。
她虽身着男装,但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便不自觉用手去扶幞头,把它往下拉了又拉。
胡人的酒馆不分尊卑,骚人墨客可与市侩白丁同席而座,图得便是一片热闹。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她能看到方才英王一席人,觥筹交错间,虞同韫却不见了踪影。
她伸长脖子看了又看,仍是没有看见。
方才听杜献说,英王结交的都是些平民或是官职卑微之人,如若她没看错的话,虞同韫岂不是犯了忌讳?
阮明婵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撑着下巴,蹙紧了眉头。
正冥思着,身旁突然响起一声口哨,而后一只手伸到自己耳边,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她肩膀一抖,吓了一小跳,第一反应是遇到了流氓,如临大敌地转过身。
少年郎君斜倚在柱子上,金钿宝粟的蹀躞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他永远这样一副散漫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看她的目光却又不失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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