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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水宫禁地并不是一口枯井。
楼京墨被水母阴姬亲自送入井底, 等到跳下去才发现底部另有乾坤,开启一扇沉重的大石门,其后是三条不同的岔路。
左右两条岔路被封以玄铁之门,左侧锁住了天一神水的现货与相关原料, 右侧锁住了《天水神功》等重要秘籍的小书房。
只有中间的石道畅通无阻,石道尽头有一潭深水,或能从潭水通往外界也犹未可知。这一岩洞进行过简单地改造,石桌、石凳、石床等物可供人暂居,其侧石架上也放置了干净的毛巾、茶壶等物。
水母阴姬介绍此地早年间是她悟道之处,这段时日就许楼京墨在此破解天一神水之毒。“十天为一期, 韩笑会定期下来为你补充干粮蔬果。希望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我能等到你药成而归。”
最外的大石门设计巧妙, 可以从外用钥匙打开, 亦可从内按动机关开启。楼京墨如果研制解药成功,随时都能开门出井。
“我也希望可以不辜负水宫主的期待。”
楼京墨扫视了一眼暂居岩洞,此地虽然简陋但也一尘不染, 水母阴姬应该还会不时来此小歇, 而日常所需与各式药材都已经备好了。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水母阴姬先一步出井, 而楼京墨随着司徒静来到存放天一神水的密室之外。
近日来用作给动物实验的天一神水全都有韩笑代取,这会司徒静只问了需要多少剂量也没让楼京墨走进玄铁门后。
“有劳司徒姑娘,不用多,一瓶足矣。天一神水都放在食指大小的琉璃瓶中, 一瓶就足以毒杀百十来号人了。”
楼京墨并不强求非要入屋看一眼, 所谓难得糊涂, 她没功夫去管太多闲事,更不会考虑太多少女的小情怀与小情绪。这就连请司徒静小心一些也没说,有些话多说多错,只怕说了还会被司徒静反认为是在嘲讽其不懂毒理。
司徒静也不多话开锁进屋,疾步来到上锁的柜子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紧咬住嘴唇伸出有些发抖的手取出了两只琉璃瓶子,而将其中一支塞到了怀中。
她按住了碰碰直跳的心脏,看着柜子里剩余的几十瓶天一神水,不断地告诉自己少了这一瓶也无事,这就绷着一张脸走出了密室复而锁门。
“给。”司徒静将琉璃瓶塞到楼京墨手里,她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腕。“楼砚,你干嘛!”
楼京墨似是抓着司徒静的手,实则搭上了她的脉搏。司徒静除了心跳得有些快,并无其它任何异样,还是健健康康的一位处子。
“我是想提醒你,回去记得洗手再吃东西。说不定灌装时有残液留在瓶身上,谁也说不准会否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我又不傻,谁要你多管闲事。要喝毒//药的人是你,小心的话都留给你自己吧。”
司徒静抽回了手腕,被楼京墨如此一搅和,刚才升起的紧张也都不见了。只是少一瓶天一神水,说不定某人根本出不了石室,那么鬼才知道她究竟取了几瓶天一神水。
这一念头刚刚冒出来,司徒静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真的不是什么恶毒的人,从也不敢想什么杀人之事,只是心有嫉妒而已,
此时楼京墨似化作了心中鬼怪,让司徒静头也不回地走出石门,再也不想在阴暗不见阳光的井底呆着。
谁知道呢?傻的人都说自己不傻,不傻的人偏偏都要装傻。
楼京墨看着司徒静走得匆忙,仿佛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她,而这井底并无什么可怖之物。“好吧。你也不是平民百姓,人入江湖就是生死有命,谁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管不了太多。”
地面上发生了什么就交给太阳去忧心,阳光能照亮几处算几处。太阳都照不亮的地方,难道还指望人去普度众生?
司徒静一出临渊井就直奔佛堂,即便行走于八月的阳光下仍觉背后生寒,怀中的那瓶天一神水犹如寒冰冻得她心口发疼。
今天她对擦肩而过的那些宫人们连点头微笑都非常勉强,仿佛是渡过重山恶水而敲响了无花的客房门。“大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无花端坐蒲团之上,早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慌乱脚步声,算了算时间人是该到了,他收起了佛珠起身说了一声门没锁。
只见司徒静脸色半红半白地推门而入,她又极快将房门合上而插上木栓。
“司徒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无花语带疑惑,问的当然是何事需要关紧门才能说。
司徒静一咬牙就取出琉璃小瓶子放到了桌上,“谁说是世上只有一人能配出天一神水的解药。昨天大师说了没见过天一神水就不能口出妄言,今天我把它拿来了,这就是天一神水了。”
桌上是一只仅有食指大小的琉璃瓶子,透过半透明的瓶身可见其中液体,它就是天下至毒无色无味的天一神水。
无花看着琉璃瓶,其实并不能用得来全不费工夫去形容当下心情,而他第一次对司徒静板起一张脸,“谁让你拿来的!此物是神水宫秘宝,怎么可以不问水宫主的允许而偷出来!司徒姑娘,你莫不是疯了,是要陷贫僧于不义吗?”
这几句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得司徒静浑身发寒,她很想说天一神水是送给无花的,但找不到半句辩解的话,因为无花从头到尾都没明确说过要得到天一神水。
“我,我只是……”司徒静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鬼迷心窍,她只得尽力辩解,“我只是觉得大师也能研制出解药,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大师。这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最近也不只用了一瓶天一神水,多一瓶少一瓶,师父不会察觉出来的,也没人会和楼先生去对质。”
无花紧盯着司徒静的脸色,他何尝不知此时是盗取天一神水最佳时机,若非如此又何必煞费苦心。但是司徒静的神情更表达了另一层含义,少了一瓶天一神水的黑锅由试毒的人背了,而鬼知道井底的人还能不能出来。
这一点早也在算计之内,算计到司徒静会将黑锅退给楼京墨。只是,有的事情就是不能点破,那怕是无声的表情也不行。
“司徒姑娘,请慎言!”无花不由握紧了衣袖下的拳头,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回头无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楼京墨死。他信楼京墨能活蹦乱跳地出井,比神水宫的任何一个人都坚信此事。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果世间他只能保住两个人,一个是二傻,一个则是楼京墨。无花没有心,但李泊枫有。没有人可以夺去属于李泊枫最后的羁绊,哪怕是无花本人也不行。
司徒静闻言愣在了当场,终是忍不住眼眶泛红哭了出来,“大师,我没有想要害谁。真的,我……”
“好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无花瞬间平复了心绪,拿出一块手帕为司徒静擦起眼泪。
“别哭了。我相信你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毒是不能送回去了,很容易让你露出马脚,我们把它倒了,瓶子也碾碎了处理,就当它从来都没出现过。这毒毒性太烈,你知道倒在什么地方一定没问题吗?”
司徒静知道不能再入临渊井,一旦有人下去,井底的楼京墨一定会听到动静。无花说的处理了天一神水需要找一个没有人去的地方,就连动物也不会经过,免得动物扒开一处泥土而死,后续又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在西南角有一处小坑,没有人会去,我这就去把它处理了。”司徒静想要去拿琉璃瓶去被无花拉住了手,这让她瞬间脸红了起来,这才发现是被谁擦干了眼泪。“大师?你……”
无花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司徒静的手,“既然平日无人去,现在你也不适合去,白天行事引人注意,不妨等到入夜再做。这东西暂放于此,禅房没有旁人来也免得节外生枝。今夜贫僧与你同去,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免得被他人发现。”
“好。”司徒静看到近在咫尺的无花,她觉得此时此刻就只会说‘好’字了。
“如此,这瓶天一神水之事就是我们的秘密,我们谁也不对第三个人说起。”无花又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司徒姑娘,你说好吗?”
“好。我一定不会告诉第三人,连师父也不会说的。”司徒静当即斩钉截铁地说到,她一定会守住两人之间的秘密。
司徒静笑得甜蜜,无花又安抚了她一番,等看不出司徒静哭过的异样后将人送了出门。
随即,无花返回禅房就将琉璃瓶里的透明液体更换了,真的天一神水被灌入早已准备好的密闭小瓶中,他反手就将那块沾了眼泪的手帕扔入火盆。
一块手帕被点燃了,燃烧的还有无花不愿也不能去遏制的野心。
‘父亲大人,欲望是业火,你以自身的性命点燃了我心底的业火,除去死亡,无人可以浇灭它。你该满意的,我保证不违誓言。而有朝一日,我也会让母亲大人满意的。那一天,我自己也应该满意了。 ’
神水宫一切如常,没有人发现少了一瓶天一神水。
随着距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韩笑一边想为何宫南燕迟迟未归,一边又为井底的楼京墨悬着一颗心。
尽管说不要多管闲事,人不可能普度众人,但楼京墨此行来到神水宫,跳入临渊井,喝下天一神水,这事情就起源于她的多管闲事。
石床之上,楼京墨躺着将一滴天一神水咽了下去,她运行起内力而默默计算时间,心中记录下毒发的整个经过,是否与在猴子身上所得的实验结果相似。
这是一个极快又极慢的过程,需要清楚地感受每一处穴位脏腑被的毒发变化,继而服用试制版解药看一看能否将毒都清除。然后再逐渐加大天一神水的用量,如此反复得到最终的解药。
整整七天,神水宫底没能有第二人见证了楼京墨版的神农尝毒草,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之疼不足以形容其中三分。
她毫不夸张地说自从接触草药一道以来,是第一次以身试如此剧毒,在生死之间几度徘徊不停,那种感觉让她仿佛能通感于神农尝用断肠草。
神农得证药王神,这个过程绝非轻松似寥寥几笔流于野史传说,那是一种为求解药而先毁灭自我才得见的领悟。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感受贯穿了试毒试药的每一道呼吸,似是上一刻还能呼气,而极有可能下一刻则吸气困难。
楼京墨只觉身体在生死之间不断往复,而所练的四照神功从最初阶的普照来到第二层返照,从返照行至时照,终于将要触碰到了最后内照的第一段。
“小楼,你真把剩下的半瓶都喝下去了?”
距离中秋还有两天,韩笑来来送饭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楼京墨为制造出一份完全的解药,将一瓶天一神水一滴不剩地喝完了,显然反反复复地灌毒让她脸色看起来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韩姨是担心我吃不到神水宫的中秋宴吗?前半瓶没把我毒死,后半瓶只会带来更好的感觉。”
其实,这是一句真话。
楼京墨借以天一神水的试毒,得以与神农通感而触发了沉睡于神魂里的小鼎。小鼎虽是神农鼎的残片,但还留有一些力量,是包含了曾经法器对世间法则的记录。
一般情况下难以触碰,这回也算误打误撞得以感知一二。
如此一来,服下后半瓶天一神水,正是将各种领悟融汇一体,而突破晋级四照神功的最后一照。每突破一照,则是一次脱胎换骨,届时病痛全去。
韩笑岂知其中内情,只觉楼京墨是太过苛求完美,生怕这后半瓶的天一神水要了她的命。“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性子,和宫主如出一辙,全都是对自己狠起来不要命的。”
这话没法接,只能回以微笑。
楼京墨知道她对未知的渴望无法遏制,也许只有彻底的死亡能阻止她的脚步。不过,韩笑既然主动开口多聊了几句,这就是一个好时机。“韩姨,既然我求不得月饼,你这就多留一会吧。”
“呸呸呸。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求不得月饼了,两天后保管你吃吐。”韩笑说着已经在石床边坐下,当下能做的就是多配楼京墨一会。
“原来你也要人陪的,尝毒时怎么没想想会否让人担心。你说到底为什么要来神水宫喝一遭毒水?是来寻死吗?外面就没半点值得你留恋的人事了?年纪轻轻看破红尘,这可算不得好事。”
韩笑坐下就开启嘲讽模式,楼京墨一边感觉着毒素冲经脉,这滋味简直就是双重夹击。
此时此地,楼京墨绝不会去想外面有一朵大花花,有时想念另一个人会让人脆弱,她只好嘀咕反驳,“但是水宫主十分信奉佛法,无花不也是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了,怎么都轮不到先数落我吧?”
“我何时说宫主活得开心了?”韩笑不由瞪起双眼,她看着水母阴姬长大,幸福两字从来都与神水宫宫主无关。
或许,水母阴姬从不在意普通人定义的幸福,而她藏着太多秘密,谁也不知道某天会否引火烧身。
韩笑不能多言水母阴姬的事情,她把矛头直指无花,“向一个和尚学?你怎么不先变作秃子?人人都说妙僧好,他再好又怎么样,天峰大师不也没打算将南少林方丈之位传于他。”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楼京墨还没听说这一传闻,天峰大师何时说要传位了?
韩笑说那只是小道消息,知道的人应该还不多,天峰大师并不钟意无花接任南少林。“那是佛门中事,想来不得方丈之位,对于无花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楼京墨却觉得隐有不妥,无花真的四大皆空毫无欲求吗,或是只求不断精深佛法?这一点她是不信的,人活于世总有所求,而看不见所求才最可怕。不过,当下的话题重点不在无花,是该转移到陈年旧事上。
“韩姨,别说佛门中事了,说些有意思的,我也能听得开心些。聊一聊从前,湘水边上就没让你记忆深刻的人吗?”
恐怕湘水旧事就是楼京墨进入神水宫以命相搏的理由了。
韩笑看明白了这一点,而见楼京墨为此这般执着探寻真相,她无奈地叹气问到,“你究竟想打听什么事?什么人值得你用命去打听?”
研制解药与打探消息是两码事,只是正好来了同一个地方而已。
楼京墨对此并不多做解释,隐去罂//粟一事而说了大欢喜女菩萨的日记残篇,“我只是好奇石琪此人的来历,恐怕水姓女子就是水宫主,为探求此等八卦,喝下天一神水也是必须代价了。”
石琪!这个名字让韩笑的脸色一变。
二十多年前还没有建成神水宫,水母阴姬与她们这些湘水派旧人正欲在山谷中建立一处秘地。
那个美得让人呼吸停顿的少女正出现在湘水之畔。尽管湘水派被灭,但还有不少门派旧物残留,包括岭南一带的秘闻手札等等,这些东西却最终落到了石琪手里,而她正是从水母阴姬手骗去的。
水母阴姬怎么会被骗?这话却不能答。
当年还没有如今人人畏惧的水母阴姬,只有水姑娘,而水姑娘不喜欢男子只喜欢女子。年少之际,谁又没遇过到几个感情骗子。
韩笑沉默了片刻,她可以简单地讲一讲过去,可是绝不能透露水母阴姬喜欢女人一事。这是有意顺着楼京墨的说法,没点破石琪实则为女子。
“我是听过石琪的名字,宫主追杀他也属实,因为石琪盗走了湘水派的门派手札,其中记录了一些海岛秘地,极有可能藏着已经绝迹的武学秘籍或是宝藏。”
这一解释听起来逻辑上完全没毛病,大致能推测出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石琪盯上了被灭的湘水派,以其俊美的外表欺骗了水姑娘,盗走了重要门派资料,所以才会被水姑娘一路追杀而后遇上了大欢喜菩萨。
再后来,石琪依照手札所示出海,他应该是有所得才敢回来,而与大欢喜女菩萨又再度联络上,每年得到了大批的罂//粟原料。
“韩姨能否透露一二石琪去了哪座海岛?”
楼京墨还就不信抓不到石琪了,这人确确实实存在,偏偏滑溜地摸不着真身,还真像是一位大/毒/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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