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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起来,在油嘴滑舌两兄弟中,油嘴是弟弟,但名字反而被放在他们组合的首位,滑舌是哥哥,但名字却被排在第二位。
罗维尔是第一个对这种别扭的状态产生好奇心的,所以他刚才还就此问过他们。
油嘴给的解释是:这是因为他们兄弟的分工不同,他主要负责用那张如簧的巧嘴把产品卖出去,而他的哥哥主要负责把他们那些想法变成真真正正的产品。
罗维尔想了想,“但这不能解释我问的问题啊?”
油嘴微微一笑,做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他侧过头,用蹄肘顶了顶罗维尔,“哦,你知道的,我们的主业也不是开发产品,只要卖的出去,卖什么都一样,所以我才是门面。”
旁边的顾问先生听见了,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话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卖茶汤?”
“那是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顾问先生又不说话了。
“话说您昨天后半天去哪儿了?”油嘴问道,“我们还以为入职之后马上就得去觐见公主,给我们俩吓得够呛。”
“这个不用担心,公主们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事。”顾问先生歪着脖子,倚在沙发靠背上,报纸盖在胸前,面朝天花板,看上去很憔悴的样子。
“啊?如果公主不知道,那我们的入职申请是怎么签的?”
“这是我们的基本战术,也是你们入职的第一课”,花花短裤先生解释道,“当你想要通过什么比较重要、又不方便让公主们知道的东西时,就可以挑一个公主们急着去做别的事的时间——具体时间点你可以问小呆,这一般是她去执行——然后把你要通过的文件混在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文件里,然后一股脑地塞给公主,她们就会来不及看,一口气全给通过了。”
“可这不是欺骗吗?”
“对啊,我们就是骗子啊。”花花短裤回答。
油嘴想了想,然后他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等等,我们一开始不是在问米库什安先生昨天去哪儿了吗?怎么给岔开了?”
“看,这就是第二课。”小呆说道。
小呆的俏皮话给顾问先生逗笑了,他卷起手里的报纸假装要去打她,小呆灵活地躲开了。
然后顾问先生就把他这两天的经历和大家讲了一遍。
他的老伙计们哈哈大笑,而油嘴滑舌兄弟的反应则强烈一些——他们把茶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正咳嗽着找纸巾,当然了,他们很快就想起,自己已经换了全套的正装礼服,胸前的小兜里还装着口袋巾呢。
“咳咳咳!你再说一遍?你干什么去了?”滑舌抽出丝帕擦了擦嘴,然后用魔法重新打理一下他精雕细琢的小胡子。
“你听的没错,水猿,就是《天马无畏》里的那个蓝毛暴躁大猩猩,他是真实存在的,天马无畏也是真的,水猿是我的朋友,我们去年就认识了”,顾问先生挥了挥手里的报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他的那个‘邪恶堡垒’正在进行改建,准备改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博物馆,我们该提供了资金支持,如果不是那地方太偏僻,罗维尔还会把建筑部直属建筑队派过去。”
“你说你带回来的那个‘纪念品’呢?在哪里?”臭钱先生问道,“煮豆子罐头,我猜是马苏里拉的产品。”
顾问先生顺手一指,一个用画框装裱起来的罐头皮醒目地挂在墙上。
这下他的老伙计们也保不住嘴里的水了。
说真的,顾问先生的收藏品非常多,远不止这一个罐头和几幅自己画的画,事实上他屋里最多的家具就是展示柜,屋子里放的、靠墙边摆着的、墙上挂着的,全是展示柜,里面密密麻麻地放着顾问先生的收藏品,从巨大的沙盘模型到小块矿石样本、从昂贵的珠宝到街边随手折下的花做成的标本,各种东西应有尽有。
顾问先生甚至还收藏了一只木精狼的爪子,是去年在永恒自由森林里遇袭后,从尾羽卷积云的屁股上拽下来的,这东西现在还在展示柜里动呢,也不知道它的原主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假肢。
而在顾问先生的收藏品中,一个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个异常精致的画框,里面装裱的是一个纸杯蛋糕的杯托,大家都不好意思问这块厨余垃圾是哪里来的,而顾问先生也乐于保守着这个秘密。总之这个东西貌似挂在顾问先生的办公室里好久了,甚至在新中心城城堡落成之前,就已经挂在他的旧办公室里了,看上去顾问先生会一直保存着它。
让我们把视线移回顾问先生的小会客厅——
油嘴和滑舌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张嘴问道:“如果水猿不是大坏蛋,那小说里说的是……”
“那大概是无畏小姐眼里的真相”,顾问先生回答,“无畏小姐大概是真的认为水猿——当然,如果之后有机会见面,你们最好还是叫他‘阿维’——无畏小姐以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毕竟作为一位考古工作者,遇见了这么一个掌握诸多魔法神器的家伙,而且长得还凶神恶煞、豢养着各种狮猫虎豹、麾下一大堆喽啰,一见面就要开打,这很难不让她往坏处想。而且她是一匹天马……当然,我不是说无畏小姐的冒险故事是假的,她那些要命的遭遇都是货真价实的,我是说她想象出的这些背景设定——什么毁灭世界啦、什么统治小马啦、什么制造永不停歇的超级风暴啦、用太阳光烤干整个雨林啦,你们知道的,大概是云中城的教育风格,天马们冒着雨出去吃顿饭,回来会形容的像经历了一场《伊骊亚特》加小半场《奥嘚赛》一样。”
大家点了点头,甚至小呆和尾羽卷积云也没有提出异议。
“这样吗?那……水猿眼里的真相又是什么?”滑舌问道。
“阿维的视角和无畏小姐截然相反”,顾问先生说,“我们的水猿先生当然不是什么起床时想着毁灭世界、睡觉前想着统治星球的丛林恶灵,他是有正经工作的,需要每天上班的,他就职于一个很古老的组织,叫什么骑士团的,总部好像是在一个岛上——虽然我也很好奇这帮‘骑’士骑的是什么——水猿被雇来守护特诺奇提特兰的神器、文物和古遗迹不被掠夺,所以自然天天和考古工作者爆发冲突了。”
“这听上去是一份很重要的工作”,滑舌摸着下巴,“他的工作待遇怎么样?”
“工资非常非常高,毕竟,他是整个特诺奇提特兰盆地大区所有文物的最高保卫猿”,然后顾问先生顿了顿,用非常遗憾的语气接着说:“他曾经靠这份工作赚了不少钱,算是有一大笔积蓄,但他的这份工作是责任制的,因为无畏小姐的辛勤工作,他被罚了好多好多钱,现在已经返贫了,甚至背着贷款,他现在连给员工提供午餐的钱都掏不出来。”
滑舌直嘬牙花子,“那我想我能理解为什么水猿会这么讨厌无畏了……那这件事要怎么收场呢?我是说,无畏小姐是守法公民,还是公众马物,水猿先生也是我们的朋友,那等博物馆落成,他们之间的恩怨总得有个了结吧?到时候我们是站在水猿一边谴责无畏盗窃文物?还是站在无畏一边谴责水猿故意伤害小马?”
“是的,总得有个结尾”,顾问先生说,“但你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站在其中一方谴责另外一方?”
“呃……不应该吗?”
“当然不应该”,花花短裤说道,“如果两边都有自己的道理,而且还是公共事件,那我们就不该站队,一旦站队,总会有一方骂我们的。”
“那该怎么解决呢?”滑舌打破砂锅问到底。
顾问先生在沙发上往后挪了一点,好让腰直接倚在沙发靠背上,“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会执行一个‘三步走’程序——首先,我们会说‘我们已经得知此事,已经联系上当事双方,官方力量已经介入’;然后,我们说‘双方的冲突是小分歧,是意见不同,并无私下恩怨,而且有接受调解的意愿’;最后,我们说‘双方已经接受私下调解,均对处理结果表示满意’,再在报纸上刊登一张他们握手——或者说握蹄——的照片,这件事就完美解决了。”
“那么我们应该告诉小马们完整的真相?”
“你可真是道德高尚”,顾问先生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揉着眉头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大家真相?真相是残酷的,真相就是无畏小姐应该因为盗掘罪和偷窃国家财产而处以三十五年以上监禁,而水猿则应该以故意伤害罪和谋杀未遂被判驱逐出境或者流放!而这都是因为十年间积攒下来的误会!我们可以解开这个误会,可以将这场戏剧性的悲剧变成一场以喜剧结尾的闹剧,最后把这一切都搪塞过去,没有谁会受到惩罚、没有谁会受到伤害——水猿不会因为他被迫使用暴力行为而受罚;无畏小姐也不会因为她完全没意识到的盗墓和虚构事实而名声受损;小马们也不会在得知真相后选边站,最后两边的支持者吵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特诺奇提特兰本地官员这几年间的不作为也可以被搪塞过去。”
“不,这次他们会头一批遭殃,我们会撤掉他们!”
“然后换上我们的小马?”
“闭嘴小呆!”
“对不起,顾问先生。”
在滑舌旁边,他的弟弟看上去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件事给了他不小的震撼——如果无畏和水猿都是真的,无畏的冒险故事也是真的,那由真相拼凑起的这个故事是怎么逐渐离事实越来越远的?
“啊,我知道了”,油嘴想道,“选取一个最能支持自己想法的片面视角,对事实进行一定程度的裁剪,并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向合适的群体发布,如果事实证据不足,就更多的采取情绪叙事,毕竟情绪藏在心里,是不能证伪的,这样就可以用真相来欺骗小马了。”
在脑海中推演出答案,油嘴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然后发现顾问先生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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