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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未经官方渠道记录并审查之前,我不应该以个人或者任何官方身份对任何邦国事物发表评论,而且出于公正性的考虑,我也不应在任何情况下仅仅凭借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片面视角便对一个复杂事件施加不客观也不负责任的评论性质发言,但倘若我的发言有可能促成目前这令人遗憾的现状有哪怕一点点的改进,那无论如何,我想我也不得不挺身而出,承担这个轻率发言的后果——飞火队长,尽管以我们的熟络程度,我并不太想以过分严苛的口吻对你的专业问题施加任何过当的批评,但时值现在,我对你当前这一部分工作的曾有的、而且预计会在将来无限期持续下去的毫无表留的信任,恐怕会因为刚刚发生过的一起我们都知道的、虽说仰仗塞拉斯蒂娅公主与露娜公主的保佑和巴尔的马造船厂扎实的工艺水准而并无小马罹难、但总体上来说让人很难说得上是满意的、甚至堪称灾难的事件而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因此,如果我可以,那我不得不以我能口头表达出来的最严肃的抗议来对闪电天马军校训练时的安全性和偶发破坏性的质疑和严重关切。”
尽管满脸的黑灰、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边角也被撕成了流苏,但顾问先生还是以他最大的克制保持住了冷静。毕竟,他现在不是在坎特洛特,而是在云中城辖区,我是说,当然,云中城毋庸置疑是小马利亚的一部分,而且云中城和坎特洛特的关系一向特别的好,好得都能穿进同一条裤子里了,但云中城在小马利亚中毕竟是以“邦国”的形式存在的,不管是出于对加盟成员的尊重,还是出于对老盟友的特别照拂,顾问先生都不应该以过激的语言批评云中城,更何况看飞火和层云天荡执政官这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们是肯定知错了的,那再抓着不放,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毕竟嘛,性情对政治动物来说总是奢侈的东西。
所以尽管生气,顾问先生还是用他那套又空洞又不着边际的废话,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谨慎地表达不满。
“针对这种不设限的放养式教学行为,这对周边空域的交通及运输安全蒙上了一层厚重到难以忽视的、名为‘安全风险’的阴影,此做法若是不经谨慎审查与处理,不加改善便持续下去,其诱发的恐惧与恐慌很有可能造成小马利亚的空中运输业在中部地区的空心化,并加速小马利亚中央财政的无意义流出、致使管理工作的萎缩与瘫痪,最终荼毒坎特洛特中央政府工作的持续性和可行性,并将这一恶果传遍整个由塞拉斯蒂娅公主与露娜公主治下的‘由坎特洛特联合议会与参议院所代表的加盟城邦与诸公国及水晶帝国神圣克里斯托皇冠领地’。”
顾问先生的音调颤抖,几乎要哭出来了,而坐在他旁边的、同样满脸黑灰、破衣烂衫的西风航道船长也抽泣着点了点头,并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打鸣般的啼哭声——现在,他买的那条假肢总算派上用场了,他现在用这个东西临时充当拐杖。对西风航道船长来说,这次坠毁的打击是巨大的,因为这是他从事飞艇事业八十三年以来的第一次坠船,而且这也是“热忱”号建成以来的第一次坠落。
更何况,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有一艘获得了皇家荣誉的飞艇意外坠毁,西风航道船长本以为自己能因参与了对付混沌之主的战役而名垂青史,但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要因为“热忱”号的坠毁而遗臭万年了。
事实上,西风航道船长被从船骸里救出来后就一直在哭,以至于顾问先生一直在安慰他。
“好啦,别哭啦,我到时候再拨给你一艘新飞艇。”顾问先生坐到西风航道船长身边,拍了拍他。
这匹上了年纪的老天马哭的像匹幼驹,他抽泣着,像孩子赌气一样转了过去,背对着顾问先生,“我不要别的飞艇!我就要‘热忱’号!”
“好好好,我们就要‘热忱’号,好了吧,我们就要‘热忱’号”,顾问先生又往西风航道船长那边靠了靠,“我到时候就调三艘飞艇过来,让它们把‘热忱’号拖走,拖到巴尔的马的造船厂里去,把‘热忱’号修的跟新的一样,船舱里装满好东西、气囊里装满压缩云,好吧?再在气囊上铺满铝板,亮闪闪的。”
“我不要铝板,我要银合金的。”西风航道船长开始构思“热忱”号修复后的样子,哭声也小了一些。
“行,用银合金,再在气囊的前面画一副搪瓷的画……”
“其他地方再蒙一层帆布,防止压缩云受热。”
“行,帆布,蒙他个三层,行了吧?”西风航道船长胡乱地提着想法,顾问先生也胡乱答应着,慢慢地西风航道船长的哭泣变成了抽泣,抽泣又变成了啜泣,而现在,只剩下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了。
“不哭啦?”顾问先生问道。
“不哭了。”西风航道船长回答。
“好,那你冷静冷静,待会儿我们要和闪电天马们,以及云中城的官员们好好聊聊这件事,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我来说,行吧?”
西风航道船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等真的开始谈话,他又忍不住开始哭了。
然后就有了我们刚才听到的那一番对话。
在听到顾问先生委婉的、以至于让马几乎搞不清他在说什么的抗议之后,飞火想要道歉,但是看了看旁边的执政官之后,她感觉现在还轮不到自己开口。
是的,执政官,一个非常古典的称呼——作为天马共治联邦在现代的正统继承者,云中城一直在沿用着天马联邦的统治机构,即十二执政官制度。
这个脱胎于古典共和制的军事寡头执政模式曾经在小马利亚建立之前的战争岁月里保障了天马联邦的安全,但是在经历了一千年和平之后的今天,十二执政官已经不再是由军事贵族组成的“管理国家的参谋部”了,而是一个正常的、职权高于于公民大会的常务代议制管理机构,那十二位执政官都是普通的政治家和某一领域的专业马士,他们各自代表着云中城的特定产业,平时的工作就是协调各项事业……并在其他执政官打成一团的时候把他们拉开。
而现在坐在顾问先生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位执政官,层云天荡,在坎特洛特作为云中城的议员竞选议长失败之后,她退而求其次,回到云中城尝试竞选执政官,这次她成功了,她被选为负责教育和体育事业的执政官,成了飞火的顶头上司。
至于为什么军队性质的闪电天马会隶属于教育和体育事业……好吧,还是承认现实吧,云中城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武德充沛的天马联邦了,闪电天马也不是一千年前那支由疾闪·马格努斯领导的、能和飞龙掰掰蹄子的无敌铁军了,再加上甜蜜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和平岁月,整个云中城的军事水平、能力与意愿在一千年中快速下滑,最终,在785年,云中城的军事部门被完全撤销,闪电天马也被划入了教育与体育部门之下。
得啦,别笑话天马们自废长城了,如果你也有一位时时刻刻尽着全副心思保护你的、动动蹄子就能让太阳的位置发生偏移的公主,而且你还住在一个能用肉眼看到公主居住的塔楼的地方,估计你抛弃军事编制的速度要比天马们还要快。
好吧,不管云中城内部的情况如何,他们现在总体上还称得起廉洁高效,所以在听说“热忱”号于马格努斯军校坠毁之后,层云天荡执政官马上就赶过来……赶过来和飞火一起挨骂了。
层云天荡执政官当然知道顾问先生的身份,也知道这个明面上只是负责坎特洛特行政事务协调与组织的家伙在事实上有着近乎于无上限的权力,要不然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准备挨骂,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尽管的的确确是闪电天马的教学问题导致了坠机事件,顾问先生却并没有怎么狠命批评闪电天马,只是一直在用那套文官废话兜圈圈,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层云天荡凭借自己多年的从政经验分析,她觉得这是顾问先生想要借这次事故,向云中城“勒索”点儿什么,所以她也开始用政客那一套又臭又长的话术来回应顾问先生——
“尽管事故的处理方式和事后赔偿工作还需要相关专家及专家组的调查与分析,但从我个马理解的角度,我们对这次事故——当然,我是以个马身份说的这番话——我们看上去应该是需要在这次事件中承担相对最高份额的责任。尽管在平等地位上我无权代表别马,可时值此刻,我想,起码代表事件相关责任一方对受害者与受到事故波及的小马们道歉,还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罢,层云天荡执政官站起来鞠了一躬,然后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被政客废话绕晕在原地、木讷而不知所措的飞火,恨铁不成钢地用尾巴甩了她一下,飞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也鞠了一躬。
“作为整起令马心痛的悲剧事件目前的、而且也是估计在专家组调查研究之后可以被官方文件确认的、相对而言过错更多的主要责任方,我们——当然,这还是我的个马想法——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坎特洛特,按照严谨、依法依规、实事求是、注重实效和原则,通过现场勘查、调查取证、调查走访、检验测试、技术鉴定、综合分析,查清了事故发生的经过、直接经济损失和有关单位情况。当然,我们也不会、也不能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平稳推进,毕竟根据塞拉斯蒂娅公主的意志与精神,对灾难的救济与调查,其第一位永远应该是对受到波及者的额外照拂与陪护,以及事故肇事者的管制与限制,如果您认可我的观点,我可以现在就对事故的肇事者与负责马做出一定的、合理的处理措施,比如对其职权与权力,甚至预备身份进行限制,又或者您认为对损害的修复工作要更加紧急,那我们也可以进行一个专家结论出来之前的、继续马道主义的补偿工作。”
听到层云天荡执政官的话,顾问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我亲爱的朋友,尽管这起令马心碎的悲剧事件的的确确在很多层面上引发了各种各样的麻烦,而且这些麻烦也一定是要得到一个最终解决方案的,但我并不认为某些马事调整有其执行的必要,譬如说如果一个单位,其所有的、经过选拔与考验过的成员都被确信为其最合适的成员,而这些成员都在其合适的位置上,那再进行任何惩罚性质的调整,就都是不必要的了,我相信,只要其行事方式与行为模式能做出更符合效率和安全的改进,那恰当位置上的小马就还能证明其位置的恰当,至于物质上的应急,我想现在大概还是不必要的,有另外一座悲剧般、一度沦陷过的可悲城市以它垂死前的贡献为我们提供了足够使用的开销。综上,我既不希望对任何能履行自己职责的小马施加职权上的限制,致使创造力的闲置,也不需要任何未经核查与精确计算的物质支援——当然,我也并不觉得组织这样一个委员会来计算数字是有必要的——毕竟,如果有这样一笔物资能够帮助贵方对危险的教学行为做出一定的改善,那我想有可能这才是这笔物资最好的去处。”
然后,顾问先生和层云天荡执政官大力握手……嗯……握蹄,热烈拥抱,半个小时之后,一小支飞艇舰队赶了过来,两艘工业飞艇抬起“热忱”号的残骸,准备送往造船厂进行维修,顾问先生和公务员小马们则坐上一艘崭新的、新得甚至还来不及涂装与命名的飞艇继续赶往廊厩城,层云天荡执政官和飞火队长在军校的起飞跑道上挥蹄送别他们。
过了一会儿,那艘飞艇已经远在视野之外了,直到这时,飞火才敢问层云天荡执政官——“长官,您……您和厅长阁下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层云天荡盯着飞火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唉,我该说你些什么好?云中城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天赋的闪电天马指挥官闹出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事故,你让我怎么跟大家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好好跟飞焰说说的。”
飞火露出了一副有些惊恐,但还是尽力保持严肃的表情,“那……您具体上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唉,也就是人家大度”,层云天荡摇摇头,“厅长阁下说他什么都不要……你刚才不是一直在旁边的吗?你没听见?”
“呃……其实是没听懂”,飞火仔细回想着刚才那番噩梦一般的、冗长的对话,总觉得呼吸不太顺畅,胸口好像有点儿堵,“您和厅长阁下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说‘不要赔偿’?”
“对啊,他一开始说的是‘我很生气,这全是你们的错’,然后我说‘对不起,要不要我把雷鸣飞飞给开除了,或者把飞火暂时停职给你消消气,再不济赔点儿钱也行’,然后他说‘什么都不要,你们能改正我就既往不咎’,所以你看,厅长阁下还是非常大度的。”层云天荡解释道。
“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其实就是这点儿意思吗?”飞火惊讶得两个眉毛一边高一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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