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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尽春始,又是一年。林间的叶子黄了又绿,谷底的流岚散了又聚,上山的访客来了又去,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究竟何时才能领悟那第二项绝技?
二师兄床底下藏着好几箱来历不明的连环画,讲的都是一些身怀绝技的大侠的故事,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和启发:被蜘蛛一咬就会飞檐走壁,被闪电一劈就能上天入地,还有个家伙不小心吃错药竟拥有了一百万颗太阳爆发的威力。说实话,我也经常吃错药,被蚊子咬了也不下千百次,还让温泉山庄的狗追过,除了像大师兄那样被闪电劈个外焦里嫩之外,几乎所有可以激发绝技的方法我都深有体验,毫无疑问,下一本连环画就该讲我的故事了。
我开始密切关注自己身上所出现的每一点变化,焦急地等待着神功降世的那一刻,任何一个细节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与联想:喉部凸起一块软骨,这就是传说中的骨骼精奇?胳膊上浮出一层细毛,莫非在月圆之夜会变身成威猛凶悍的狼人?嗓音变大变粗,难道领悟了音波功?我急不可待地将这些惊喜与师兄们分享,却每每被嘲笑声所淹没,还令我成为众人眼中的妄想狂。
最近又出现一个神奇的变化,我吸取教训,只悄悄告诉三师兄:“近日心中燥热,寝食难安,总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在会阳穴和承扶穴之间游走……”
三师兄说:“你便秘了。”
于是我一个人躲进茅厕,使出吃奶的力气——其实我并不知道吃奶的力气究竟多大,我的知识大多来自小人书,用于表达时难免力不从心。而大师兄曾说过,吃奶其实一点都不费力。说这话时,他的表情生动饱满,极具说服力,这就是恋爱经验丰富的优势所在。
便秘这玩意还真不好对付,前一任皇上就是栽在它手里,憋得满脸通红的我想起了学象棋时师父教的运气之法,开始尝试着调动体内真气去疏通拥堵部位。但这显然不是气的问题,无论我怎么努力,该出来的死活不出来,不该出来的倒蜂拥而至——十几只红头苍蝇嗡嗡地喊着口号,在空中布好进攻阵势,高高低低,将我围在当中。从彪悍的体型上可以认出,它们正是三师兄豢养的宠物蝇,换作平时,也许我会认为它们是想表示亲昵,可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空间,我更相信它们是在对我的便秘感到幸灾乐祸。
我心烦意乱,奋力挥动胳膊驱赶它们。有几只苍蝇被甩到墙壁上,噗噗作响,竟不退缩,摇晃着继续来袭。如此反复数次,我不得不中断屙屎,猛地一提裤子,怒骂道:“该死的苍蝇!”心中狠狠想着把它们一只只捏扁的样子。
诡异的事出现了。
嗡嗡声骤停,所有的苍蝇同时在空中定了一定,旋即噗噗噗尽数坠落在地,一动不动。
我穿好裤子,蹲下去用树叶夹起一只苍蝇细瞧,不禁大吃一惊,它的翅膀粘在一起,浑身血肉模糊,干瘪得像一片瓜籽壳,跟我刚才脑海中弄死它的情形一模一样。
“噫!好恶心!”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这声音着实干净好听。我抬头一看,竹门上探出颗小脑袋,是位姑娘。她瞪着黑珍珠般的眸子,像一只好奇的小松鼠,细嫩修长的手指调皮地捏着光洁的鼻子,两腮跟去了壳的荔枝一样圆润饱满,嘴角牵出浅浅梨涡,快乐和善意便荡漾开来,在满目秋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温暖。
不能多看,我已羞红了脸,忙转身道:“不许看!”
她轻轻嘁了一声:“大惊小怪,本姑娘什么没见过。”
我推开竹门,才看清她的全貌,十七八岁模样,比我略低半头,黑漆漆的头发向左右撇开两截小辫,线条柔和的脸蛋白里透红,凹凸有致的身段似山泉蜿蜒流淌,脚上穿着一双简单编织的草鞋,腰间别着一柄短剑,剑鞘色泽暗淡,粉红的纱衫和翠绿的短裙相得益彰,衬得那露出的肌肤更似新剥的鲜菱。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叶无心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跟这姑娘一比,她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子。
师父说过,世间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数。如果不是这群苍蝇捣乱打断了我屙屎,那么我只能以一个便秘者的姿态出现在这位姑娘的面前,第一印象十分不堪;如果这姑娘是叶无心,那么她可能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就扬长而去;如果这姑娘刚才没有冲我微笑,那么我会害羞地穿戴整齐,然后像个小偷一样低头走开;如果她的模样没有让我心荡神驰,那么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然而,我开口了:你是谁?
她说:丫头。
我换个问法:你叫什么?
她说:丫头。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嗯,大家叫你什么?
她说:死丫头。
“原来你姓史。”
“是死活的死,她们都这么叫,你叫什么?”
“沙步奇。”
“怎么听着像狗的名字。”
“我爹姓沙,我娘姓步,我还有个道名,求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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