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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十多天后,班卫给龙七来了一通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邬嘉葵的近况。
“她最近一颗心都扑在她那未亡人身上,不是讲过,忙,挂了。”龙七刚完成一场威亚戏,腰椎疼得厉害,两三人围着她解绳,助理在她耳边搁着手机跟她走,她一边说,一边将凌乱的长发扎成马尾,喘着气。
“靠,还真有未亡人?这不一借口吗演这么真,你看见本人了?”
“班卫,是借口,不是借口,女生说这话,核心是不变的。”
“什么核心?”
“你没戏。”
“不行,我得去查查,我有点儿慌。”
“挂了。”
“别,哎,我下午六点演唱会彩排结束,来你这儿探班。”
“邬嘉葵在c组拍,我在A组,我俩一天除了凌晨五点在化妆间相互点个头,其余时间连双方助理都见不上面,你还来不来?”
“不来了。”班卫回完,咔地挂她电话。
求偶期的男人真是简单粗暴毫无魅力,她斜了下额头,助理将手机收起。
紧接着的是一场倒吊戏。
龙七所饰演的主角被倒吊逼供,与她演对手戏的是一名刚进组的当红流量小生,暖帅型,叫周以聪,拍过几部戏,以“优质男友”路线走红,粉丝基础雄厚,也是男演员中唯一一名年轻鲜肉,长她三岁。
这回演的是个爱用严刑逼供的年轻狂妄警官。
拍戏前特地来打过招呼对过本子,他的台词挺长,大概是刚进组还没调整来状态,屡次忘词,致使龙七反复地处于倒吊状态,拍摄场地气氛闷热,她反绑手,封着嘴,胸口的汗珠子从颈部留到下巴口,在离地一米的半空中屡次重演,在周以聪第十次NG后,她也第十次被放下来缓劲儿,补造型,听着他对众人的抱歉。
后来干脆不下来,她提的,嫌麻烦,不想对方被她的休息打断情绪,能撑就撑,NG后调整几秒再继续。
这位“优质男友”总算在第十九条时念完他那四五段台词了。
龙七落地,一堆人围上来帮解绳撕胶带,撕的时候可疼,她皱着眉头别脑袋,助理机灵啊,跟惯了她熟知她的脾气,趁人不注意抚着她的背低声说:“消消气消消气。”
哄小孩似的,怕她不给周以聪好脸色。
但她在这方面倒有觉悟,首先自己就是个半吊子演员,表演系都才读到一年级,对方论资历辈分都比她高,凭什么有脾气,再说谁还没个调整不来状态的时候,她厌的是不牛逼又指手画脚那一类,但这位周以聪过程中一直眼眉带歉,脸上又一副疲劳样儿,跟她当初刚被靳译肯甩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她那会儿幸运,多是与臧习浦对的戏,臧习浦这影帝真拿得名副其实,特别能带戏,也挺照顾人,戏内纵横黑白两道的枭雄气场,煞人得很,戏外却温和有耐心,这种反差惹得他即使眼眉带笑问人一声“饭吃了没?”,也吓得那被问的小场务拿盒饭的手都发抖。
现在臧习浦的戏多集中在c组,与她这儿交集少了。
而邬嘉葵也是老坪口中名副其实的小戏精。
这小妖女,追人归追人,本职工作专业精神一样不落,除了臧习浦外,她的戏是全组最少NG的,尤其是与臧习浦的几条对戏,几乎场场一条过,那天在场的剧组人员可高兴,史上最早收工,漏嘴说要是每个演员都能这样就好了。
老坪前天来电话,三言两语之间,透露编剧那儿觉得邬嘉葵的角色还有挖掘空间,又决定加戏。
都逼着龙七快速成长呢。
下午两点过后,时间空了,她联系教练来练车,去停车场的路上,又遇见这名拖累她不断NG的男演员周以聪。
不似刚进组时的大阵仗,他这会儿一个人靠在楼道口,嘴里叼着根烟,低着头摸自己的裤袋,许是没找着火,掏完裤子口袋又掏外衣口袋,皱着眉头,平日里的偶像脸面显得有些狼狈。
嚓——
龙七从他身前经过,火机在手中开盖儿,火星上窜,他抬头,还没见着人,先见着火,再将视线移到后方的她脸上。
而后,将烟头凑到火上。
咔。
盖子合上,他说:“谢了。”
“这儿来来往往人也不少,真要抽就回自个儿车上,别人就算了,对“禁烟大使”来说,烟毕竟不是想抽就能抽吧。”
周以聪前段时间刚担任他所在城市的“禁烟大使”,通稿发了不少,全网都是,又为他的“优质”路线添上一道履历,龙七那阵子老见这新闻,随口一提,他愣了愣。
她将火机放进衣兜,正要走,周以聪说:“刚才我没找准状态,拖累你了,我在片场说的那些不好意思都是真心的。”
“没事,我知道。”她应,摆了摆手,没回头。
两点半与教练碰上头,练车练了一个半小时,而后让教练把车绕到“上誉中学”国际部,那是靳少暠在读的学校。
躲得了哥哥,躲不了弟弟。
十二月尾巴上的几天了,气侯一贯的阴沉寒冷,教练下车买水,为车内留出了私人空间,而靳少暠跟他哥一个德行,仗着学霸的名头无视学校条条框框,早在下课铃没响前就被一帮小兄弟前呼后拥着出校门,一颗篮球在众少年之间弹来弹去,弹到龙七车前时,她鸣一声车笛,靳少暠从众人间探头,看见兰博基尼里的她。
当下想窜走,她踩油,车头擦过靳少暠的身子后刹车,周边一阵小屁孩低嘘声,靳少暠叹口气,一副认栽模样。
然后乖乖上了车。
今年读初二的靳少暠,承了靳译肯三分之一的长相,另三分之二自由发展,更显得皮一些,也高也是个小帅坯子,脑袋随家族基因优势,尖子生,据说在初中里也是小霸王一个,但在他哥面前就怂成了乌龟,七岁的年龄差,从小被靳译肯智力及体力碾压,从那一次少不更事误闯“办事”现场,对着龙七喊出“hooker”字眼被他哥打服后,见龙七都当祖宗供着。
所以现在面对“虎落平阳”的龙七,大脑可能还没把辈分切换过来,不知道要以活祖宗待遇接待,还是切换回原始小霸王模式。
万一又复合了呢,那又要被家暴了呢。
“姐,”靳少暠说,“我……有球局呢。”
“不着急,让你的朋友先去,我待会儿把你送过去。”
“姐你有驾照吗?”
“考着呢,科目二刚过。”
大概回忆起她曾经在他家车库创下一脚油门毁两车的壮举记录,靳少暠用食指挠了挠侧额,说:“不用了姐,你想问就问,完事我自己过去。”
“乖。”
亏得靳译肯对小孩从来没什么耐心,平时心情好了教他弟的全是成人世界的规则,所以现在靳少暠也是小人精一个,主动交代:“姐你也知道,我哥不爱带我玩,你俩的事我也是从新闻上看见的,我都不知道他回过国,你还指望我知道什么?”
“没事,你什么都不用说,把手机拿来我看看。”
“那你是抢我手机,我才给的。”
“行。”
靳少暠将手机掏出来,递龙七手里,她滑开屏幕翻到通讯录,找到备注“哥”的那一栏,看了看,仍是靳译肯弃用的那个手机号。
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抬眼向靳少暠:“你哥还真是不疼你。”
靳少暠撂一眼手机页面,才刚意识过来似的,反问:“我哥换手机号啦?!”
小可怜。
返回主页时,手快双击了home键,看到靳少暠浏览过的几个后台,大多是奢侈品官网,她随口一问:“交女朋友了?”
“没啊,”他回,“送家人的,要不您帮我挑挑,这些女士的东西我都不懂。”
“伯母过生日了?”
靳少暠挠了挠鼻梁:“不是,我妈三胎,是个妹妹,我想准备个小礼物。”
她顿了顿,问:“伯母和伯父,是经常在国外吗?”
“嗯,在法国生的,下月月末带着妹妹回来。”
……
靳译肯居然,无声无息地添了个妹妹。
她家里的情况,包括龙信义在外做的每一笔勾当,靳译肯向来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就连龙梓仪和同性伴侣那事儿也是他先知的情,但她从来没主动了解过他家里的任何动静,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多了个家庭成员,龙七勾了勾手指,靳少暠重新将手机交她手上,她说:“来,我帮你选。”
……
与靳少暠的谈话结束后也没什么心思练车了,在外吃过晚饭就回了剧组,一个人走在酒店长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转着食指上的车钥匙,脚步在厚地毯上没出一点儿声,经过某房间时,一声隐约的“龙七”打断钥匙扣旋转声。
她抬眼。
巧了,刚收工回酒店的臧习浦团队正从对面过来,共五六人,一身夹克装的臧习浦走在最前,他不苟言笑,挽到手肘的袖口底下露着大片花臂纹身,蓄长的头发在脑门后扎了个发髻,眉骨硬朗,像个闲云野鹤的涉黑大叔,由远及近见着龙七时,眉眼才愈渐温和,可这声儿“龙七”不是从他的团队传来的,而是她身旁,虚掩着房门的506号房间。
也不是叫唤她,像是某句不轻不响的长句中,一带而过她的名字,她停在原地,钥匙扣在手心轻轻地磨,侧头,看那房间。
臧习浦的助理原本要招呼她,被臧习浦抬手,止住了声响,那房间内正好又漏出一句:“我很累,没想那么多。”
周以聪的声音。
“你进组前我就提醒过,别跟龙七有一丁半点深交,看她才出道多久搞出多少名堂,炒作那是一手啊!她给你打火那阵周围有没有狗仔,你都注意了没有?!”
“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这还真不是我想多的问题,你上回跟那什么高宁宁吃夜宵开房,被高宁宁的御用记者拍得一清二楚,连上两周头条!这负面影响害你丢了多少代言,粉丝寄来的血书都积了两大箱!现在龙七是什么角色,那是黑粉比高宁宁还多一倍的人,她性子野成那样连她团队都管不住,小小年纪抽个烟还带上你,昭然若揭好吗,你是不是想自毁前程?”
这句话就有些清晰了,连臧习浦也收到了动静,步子在离她五米的方位缓缓停下,手插兜,不动声色地看着。
周以聪并没有为那句“抽个烟还带上你”做必要的解释。
而那位情绪激动的女经纪人紧接着喊出一句:“离她远点,你现在是重塑形象关键时刻,好不容易把你搞进组就别瞎折腾,她是个劣迹艺人,现在不是迟早也是!”
啪!
龙七一声不吭地松手,原本在手指上稳稳挂着的钥匙往地上落,金属间的碰撞发出不小的声响,臧习浦看着,506房间里头一阵噤声,随后,脚步声朝着虚掩的门口来。
门一开,训周以聪训得面红耳赤的经纪人探出头,正好对上龙七的眼睛。
气氛霎时僵冷。
龙七没说话。
她不喜不怒,不烦不燥,盯着这名愣在原地的经纪人,蹲下身,将钥匙扣捡起。
起身后,钥匙扣在手心一抛一落,她接着往前走,像真是充耳不闻地路过,但偏要留个奇痒难耐的朱砂痣,弄得那经纪人哑口无言地怔在原地。
经过臧习浦,目不斜视地留一句“臧老师好”,臧习浦点了点头,随后,听见那名慌不择路的经纪人招呼道:“臧……臧先生啊,您好!”
一向亲和的臧习浦并没有回应。
很快,这件事就在剧组内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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