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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又重归安静。乐文 小说
良久良久,我突然不安了起来。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去趟超市需要这么久吗?
我转身“蹭蹭蹭”地往外跑,血液流动得太快,身体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疾驰,心跳如擂鼓,耳膜都要被震破。
“春生。”这次他从善如流了,可是我根本顾不上他。
摸着黏糊糊的扶梯,我连下楼都不利索了,脑子里回想的都是谢明珊那张悲痛欲绝的脸。
“砰”,手机直接砸到了地上,屏幕突然亮了一下,然后碎了个四分五裂。这下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待会怎么给我爸妈还有谢明珊打电话?谢明珊在旧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她还会跑那去。我真后悔顾忌太多,没有给她提个醒。还有,刚刚阿菀身上分明透出诡异的感觉,介于死人和活人之间,像提线木偶一样,实在叫人害怕。
孤军奋战,哪一边都顾不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什么都做不好。
慢慢地停下来,我已经站在楼梯中间了。
“王衍之……”我出声唤他。
像金属一样冰冷坚硬的笑声从楼上传来,我头皮开始发麻。
“我总算还是有点用的,对吗”他轻轻地问。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出他此刻的样子。温柔的面纱被彼此无情地撕掉,只剩下□□裸的利用和痴男怨女的纠葛。
“不惜折寿地把我带回来,是不是因为你心底对我还有未了的爱意?”他试图要从我身上挖出最后的一丝情意。这样的不自信,怎么还会是深埋在我记忆里的王衍之?
我找不到答案。那个真正的“春生”质问我时,我也分不清是利用多一点还是不舍占上风,心里有个异样的念头变得很清晰,肆意地要冒出头来。
他却笑了,笑声远远近近,温润如同生前,全然不似地狱爬出的恶鬼。
再抬起头,他就站在了我面前。黑压压的,像扑地而来的山峦。
濒死的旅人终于在沙漠里找到了救命的绿洲,我用哀求的眼神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简直悔青了肠子,我怎么还会为情爱所困?多年的怨恨烟消云散,又何必再去理清个是非曲直?一时图个口舌痛快,竟把眼下最重要的状况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能帮帮我吗?”罢了罢了,如今我也不过是个恬不知耻的人,占着别人的身体不还,这点点廉耻又算什么?
他说:“好呀。”
毫不迟疑,依旧是那个慷慨大方的少年。
“无论你抱以什么念头,我都想和你重新开始。”
哪怕只是短暂的利用?
“春生,春生,这次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他的声音仿佛魔咒,一遍一遍地,想要催眠我的心智。我头晕目眩,脑海里走马灯地转过无数画面,
“砰”,又是一声响,楼下门猛地打开了。几乎与此同时,灯亮了起来,家里终于来电了,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紧跟着,爸爸走了进来,两手提着生活用品。一看我站在楼梯上,他愣了会,问:“你要出门吗?”
“没有,”我摇摇头,“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人太多,排队太要命。”
我又往他身后望。可他一把就关上了门。
“妈妈还没进来呢。爸,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对,我要赶去谢明珊那里,幸亏她手上还套着救命的佛珠。
“你妈啊,找明珊去了。刚明珊打了个电话过来,才接通就挂了,再打过去又不通了。你妈不放心,过去看看。”爸爸走过我身边,腾出一只手拉了我上楼。
“不是啊,爸爸……”我心里更加慌乱,“你说妈妈一个人去找明珊了?”
“没有,阿菀开车送她。”
阿菀?!
“她不是走了吗?”
“就正好在边上嘛,你妈妈都和她说不用了,但这个点经常打不到车……”他还在说,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细细地看。
没有。
抓起另一只手,也没有。
“爸,为什么不戴我给你的佛珠手串?为什么不戴?为什么……”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你们为什么总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
他好像被我吓到了一般,惴惴不安地叫住我:“阿生,你怎么了?不就是一条链子串几颗珠子吗?再买一条不就好了……”
“买不到的……爸爸,那个买不到……”我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没有那个庇佑,妈妈会有危险的!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顾不得和他解释,就往楼上跑。身后,爸爸又说:“你在胡闹些什么,家里现在还不够糟吗?哎,你的手机怎么摔成这样了……”
那两串佛珠串果然好好地躺在主卧的床头柜里,别了三綑的红绳串起稀稀落落的三四颗檀木珠子。在那依稀散发着内敛清香的佛珠上,和三十年前一样镌刻着“知幻即离”。我摸了摸,时光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楼的时候,爸爸正在卫生间里洗漱,一点也不知道正在逼近的危险。
我和他们真正的“女儿”达成了以他们人身安全为前提的制衡协议,听起来多么荒谬,可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如果说到底哪里错了,一定是我贪恋过重的缘故吧。原本以为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意外的变数。阿菀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秘,熟悉得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里爬出来的人。
沙发那边,爷爷安详地睡着。我快步走过去,颤抖着手伸向他鼻前,微弱得像簌簌发抖的叶子,还好,是温热的。
转个身,爸爸已经出来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想和我说话。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现在才知道曾经能一家人坐在一起泡茶闲聊的时光是何等可贵,可惜不是自己的东西,老天终究会把它收回去。把其中一串佛珠串套进他的手腕,再三叮咛“不许拿下来”,轻轻抱了他一下,当做是告别。因为我不知道,过了这个晚上我还能不能以“谢春生”的身份回来。
“阿生……”爸爸迟疑地叫住我。
“爸,我出去一下,老何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说。
“那也得穿漂亮点,对人要多笑,话不要说太多,矜持大方点,懂吗?”那个男人高兴了起来,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我传授经验。
“那串一定不能拿下来哦,我不带钥匙,你别出门。”我再一次强调。
“我陪你去啊,我就在外面等,大晚上不安全。”他突然说。
“不用,别让爷爷一个人在家。”我顺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伞,伞,带把伞!”爸爸那温暖的声音紧追不舍。
回头依恋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影像在我眼里深深浅浅,又远又近。冲出家门口,一抹脸,全是眼泪。
只剩下一双冰凉而毫无温度的手在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
“王衍之,你知道今天晚上的‘阿菀’是什么来历吗?”我问。
他沉默了会,才说:“应该认识你。”
我的心如坠深渊。
“拜托你先去找我妈。”
永远十八岁的少年低头紧靠我额前,赠予我温柔的亲吻,具有某种仪式的神圣意义一般。
他对我说:“好。”
摸了摸右手食指,那根无形的线早已和我的血肉长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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