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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几天,小女孩陆续又来了几次。
萧凡仿佛完全忘记了曾被小女孩抓伤的事,每次她站在醉仙楼的大门外瑟瑟缩缩探头往里看时,萧凡便叫狗子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物递给她,食物很丰盛,有时是肉饼,有时是卤整鸡,有时甚至还搭上一些这个时代冬季里很少见的青菜。——小女孩太小,太柔弱了,她需要各种营养。
萧凡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小心,面对她时,就像捧着一个易碎的水晶,生怕小小的唐突吓跑了她。
旁人对萧凡的态度感到很奇怪,这年头的乞丐实在太多了,萧掌柜发善心自是无可厚非,可萧凡却对这个小乞女表现出非同平常的热心,这便让人费解了。
萧凡并没有跟任何人解释,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说不上原因,或许他从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他独自趴在路边的草丛里,揣着刀子打算抢劫,夜很冷,心更冷,若非逼到绝境,谁会愿意干那危险而且犯法的事呢?
萧凡可以肯定,小女孩如果没遇到自己,她必然也会走上一条跟他同样的老路。
萧凡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滥好人,这年头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萧凡没能力一一顾及,但他就是不愿看到一个未到花季的女孩,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萧凡的好心得到了回报,小女孩渐渐对他不再充满戒备,每次从萧凡手中接过食物时,她总会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她的眼神再也没有泛过凶光,虽然淡漠依旧,但比初认识时,多了几分生气。
有一天,当小女孩接过食物时,没有再像往常般掉头便跑,而是站定了看着萧凡。
萧凡温声笑道:“怎么了?”
小女孩不发一言,从单薄的衣襟内掏出一株绿色的植物,她三两下将植物上的叶子拔了下来,然后塞到萧凡手里。
萧凡愕然看着她,不解其意。
小女孩似乎不习惯与人交流,她指了指萧凡那只曾被她抓伤的手,然后词不达意的道:“紫珠草……嚼碎,敷在上面,止血。”
萧凡被她抓伤的手早已结痂,她却还送他止血的草药,低头一看,草药上竟还沾着几滴清晨的露水,看来是她亲自去采来的,小女孩用这种特有方式,向他表示歉意。
萧凡笑了,心腔中有种感动的情绪在蔓延。迎着小女孩期待的目光,萧凡珍惜的将草药收入怀中,笑道:“我过会儿就敷,多谢了。”
小女孩闻言竟然也露出了笑颜,又飞快敛住,恢复了淡漠。那抹笑容如流星一闪,刹那无痕,却如春风化雪,深深印在萧凡的心底。
小女孩又走了,捧着萧凡给她的食物,不知躲到哪里吃去了。
寒风呼啸,吹过醉仙楼的门口,萧凡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想到小女孩单薄的衣裳,他不由为她担了几分心事,该给她弄身厚实点的衣裳了,这么冷的天,不知她晚上睡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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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是商户家的女婿?”
今曰的朱允炆一进醉仙楼便劈头问道,神色颇有些气急败坏。
萧凡一楞,点头道:“更正你一下,我是‘尚未成亲’的商户女婿,理论上来说,我目前还是单身汉,而且身价不凡……”
“你真是商户女婿?”朱允炆眼睛瞪大了,接着恨恨跺脚道:“你怎么能做商户家的女婿呢?”
萧凡再次强调:“是‘尚未成亲’的商户女婿……哎,殿下,我做谁女婿跟你没关系吧?”
朱允炆气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正打算荐你当官儿呢,我朝律法有规定,凡商户者,不得为官出仕,你若真是商户女婿,这辈子你就甭想当官了……”
说着朱允炆语声一顿:“……你刚才说什么?你尚未成亲?”
萧凡气定神闲的点头。
朱允炆想了一下,接着满面狂喜:“没成亲就好,没成亲便不算商户,太好了!只要你没入商户贱籍,我便可以在皇祖父面前帮你开口……你快去把那门不靠谱儿的亲事退了,这破掌柜也别当了,收拾收拾跟我进京吧,来人,帮萧公子收拾东西……”
“是!”朱允炆身后的锦衣亲军轰然应道。
萧凡楞了一下,然后大声道:“慢着!”
转过头,萧凡望着朱允炆道:“太孙殿下,您这是何意?”
朱允炆笑道:“你赶紧去把那门商户家的亲事退了,跟我去京师,我在皇祖父面前给你求个官儿,我便可以天天看到你,以后你便天天陪我说话儿,这样不好吗?将来你好好辅佐我,让我做个好皇帝,你也做个治世名臣,光宗耀祖,岂不比你自轻自贱做个商户女婿强上许多?”
萧凡睁大了眼道:“殿下,当不当官的咱们另说,我做个商户女婿也不算自轻自贱吧?”
朱允炆一撇嘴,道:“商户乃贱业,连贩夫走卒都不如,怎么不算自轻自贱?”
萧凡一听不高兴了,别人有这样的想法无所谓,可眼前这位是未来的大明皇帝,他的想法能左右天下事,他若对商人如此轻视,商人岂不是很可怜?
虽然萧凡对陈四六这位歼商岳父殊乏好感,但是客观的说,陈四六也只是个追求利益的正当商人,况且他养了自己四年,朱允炆如此评价商人,未免对陈四六太不公平了。
萧凡决定扭转这位太孙殿下的观念,不夸张的说,这对天下的商人,甚至对大明的国运都有很大的影响。
请朱允炆将随驾的锦衣亲军挥退,萧凡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用平静的语气,慢慢道:“太孙殿下,草民以为,殿下的想法,大谬!”
朱允炆一楞,不解的道:“我的想法大谬?莫非你舍不得那位商户家的小姐,不愿退亲?哈哈,男儿何患无妻,你做了官儿后,我帮你拉媒,命朝中大臣家中有待字闺阁的女儿嫁给你便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尽管告诉我……”
萧凡喜道:“多谢殿下,草民喜欢腿长胸大的……啊!不是,太孙殿下,草民要说的不是这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草民以为,殿下轻商之念,实乃大谬!”
“哦?此话怎讲?”
萧凡反问道:“殿下心中对商人是个什么印象?”
朱允炆撇嘴,不屑道:“商人,逐利忘义之辈,他们不事生产,不劳而获,低进高出以取利,无家无国之念,满身铜臭市侩,只知贪婪取利以肥己,世间百业之中,商人是最低贱的!”
萧凡暗自摇头,古人受儒学影响,对商人误解太深,朱允炆的想法大概便是所有古代人的典型代表吧。若要扭转他们的想法,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愚昧的古代人,萧凡决定要耐心一些,讲道理是他的强项。
“殿下,您看啊,商人,说得通俗一些,便是买卖人,何谓买卖人?那就是买进卖出之人,从中收取差额为利,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对,所谓行有行规,以最小的成本,追求最大的利益,便是商人的行规,他们逐利确实不假,若说忘义,此话何来?”
朱允炆笑道:“我说商人逐利忘义可不是瞎说的,当年的大明首富沈万三,你听说过吧?他便是商人出身,我皇祖父率天兵与张士诚争夺天下,遂四处募粮饷,我皇祖父敬他是富商名士,折节下交,沈万三这人却八面玲珑,明里给我皇祖父捐粮捐饷,暗里又勾结张士诚,同样也资助他的军队,两头讨好,谁也不得罪,不是忘义之辈是什么?”
萧凡叹气道:“沈万三其实也只是个有钱的平民百姓而已,无权无势,两头资助大军亦是无奈之举,你们两边加起来有数十万大军,而他家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他能不害怕吗?他敢不给钱吗?你不能指望全天下的百姓都坚贞不屈,为你效死,事实上,百姓都是怕死的,谁的刀锋利,他们便只能屈服于谁,这跟忘义有何关系?”
朱允炆仍不在意,笑道:“此言差矣!孟子曰:‘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既然怕死,那便是忘义了……”
“孟子这话没错,但他把人姓理想化了,或者说,这是他个人的理想,从上古至今千余年,其间无数次朝代更迭,若按你的意思,哪个朝代的皇帝丢了江山,天下的子民都应该跟着殉国才是,可实际上呢?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除了旧朝死忠的大臣,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了舍生取义,这个要求标准太高,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为何指望一个商人要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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