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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石山与李书记说话的时候,山茶用开水冲了一小碗藕粉喂石山,藕的清香使这间弥漫着消毒药水味的抢救室,多了一份温馨的气息。杨石山吃着藕粉,精神好了许多。
赣南藕多,乡间许多塘都种藕,还有藕田,莲子是土特产。石山从红军队伍抱回月英的孩子,山茶就是用米汤、藕粉喂养大的。石山最喜欢吃的也是藕粉。今早石山进医院,山茶慌乱当中,只是顺手拎了一包藕粉便去了医院,当时她想,石山一定会好转过来,一定要吃东西。
藕粉他家是没有断过的。他俩下山去赶圩,常在荷塘边的农舍买藕粉。有一次,石山开玩笑说山茶你走得脸红扑扑的,像朵荷花,山茶说自己瘦瘦的黄脸婆像什么荷花?烂泥里的莲藕还差不多哩。他就想起月英来,山茶是泥里的藕,月英倒真像荷花,自己则是茎,一辈子同藕相依为命,那朵向着天空生长的花,同自己相连的时日并不多。
此刻他吃着藕粉,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又想起了那个比方。
他与山茶成亲,既突然又自然。
李月英刚出世的孩子,杨石山没有托付给黄嫂,怕太麻烦她。黄嫂有公婆两个老人要照看。他沿江没有找到月英,返回黄石村之前,先到一处原是红军放食盐、药品的土房仓库,打扫干净之后,才去黄嫂家接月英的孩子。
杨石山带着孩子,连夜上了云山。
来到山茶居住的寮棚已是午夜,月亮悬在当空,大地分外明亮。石山轻敲柴门,就听见寮棚内传出山茶警觉的声音:“哪个?”
石山压低声音说:“是我,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石山就听见山茶急急下床跑至门口的脚步声,然而过了许久,却再听不见门闩的响动。
石山警惕地反身环顾四周,万籁俱寂,就大点声说:“山茶!给石山哥开门哪!”寮棚内仍没有响动,石山正愣着,从柴门缝隙塞出一样东西,“当”地掉在地上,石山弯腰拾起一看,是山茶腕上之物,那只扭丝银镯子。石山茫然不解,是不是山茶成了家?再叫门时,寮棚内毫无反应。他怕惊动左邻右舍,只好迷惘而痛苦地拖着步子离开。这时那扇柴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石山忙回转身,只见山茶呆立门前。石山走拢去,看见山茶满面是泪。
山茶冷冷地问道:“你有了家,还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石山省悟过来,山茶是从门缝里看见自己怀抱婴儿,弄误会了。便说:“快进屋再说!”
进了寮棚,石山将孩子放在床上,又将镯子重新给山茶戴上,双手抱住山茶的肩头,恳切地说:“我在红军里,怎么可能成家呢?这孩子是捡的。”
山茶道:“你不哄我嘛?”
石山说:“怎么会哄你?我在红军里头哪天不想你?石山哥什么时候哄过你?”
山茶就伏在石山胸前呜呜地哭出声来,石山慌忙捂着她的嘴要她莫哭。
山茶用手背揩一把泪,才记起去闩门。
石山就问山茶伤怎么样,日子怎么过的,山茶告诉他,他走了不久伤口就愈合了,过日子全靠石山的打锤兄弟帮衬,她为他们煮水烧饭洗衣裳。山茶说着要点灯,石山拦着不让点,山茶问饿不俄,要煮番薯,石山说:“不要弄了,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
“这种时候去哪里?”
“下山。”
山茶再不说二话。动手去收拾东西,摸黑打包袱,锅灶带不走,东西也不多,几件烂衣裳,一床破被子。
石山看山茶很兴奋,不禁问:“你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山茶手不停地边收拾东西边说:“你们红军败了战,你当我不知道?跟你躲白狗子哇。”她拿起一尊白瓷送子观音像,欲放进包袱里。
石山问:“这是什么?”拿过瓷像看了看,“带这个沉。”
山茶认真地说:“初一十五我都烧几柱香供着哩,要生,就给你生个崽。”将瓷像夺回,小心地放进包袱。
石山看在眼里,问道:“我这样拖你走,不怪我?”
“我才不管你带我去哪里,去多久,有你在身边,就够了……”山茶说罢,抱起孩子就跟着石山出了门。
他们一路上吃生番薯,孩子就吃山泉水,饿得孩子哇哇直哭。第二天晩上,才到深山旮旯里的新家,那便是杨石山已经收拾好的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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