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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摸黑把茶寮内的小桌挪到一边,桌上似有茶罏、汤瓶这些茶具,得小心慢慢挪移,不然摔碎了桌上的器物可不好交待,小桌挪到一边后,他和少爷就能睡得宽敞些,坐在篾席上,口渴难耐,摸到那个葫芦,沉甸甸的灌满了水,他捧起葫芦又放下,心想还是让少爷先喝吧——
脚步声响,一团灯笼光进来了,光晕中是曾渔的头脸,听得地板“嘎”的一声,那是书笈放下了——
四喜赶紧起身接过灯笼,放在茶桌上,捧过葫芦:“少爷,喝水。”
曾渔接过葫芦,一口气喝了半葫,长长舒了口气,把葫芦递给四喜道:“有生以来喝过的最好喝的水。”
四喜捧过葫芦“咕嘟咕嘟”喝,主仆二人片刻工夫把一大葫芦水喝光,又各吃一个粽子,吹熄了灯笼,就合衣躺在篾席上——
这时大约是亥末时分,四喜方才睡了一小觉,精神头还好,额头膝盖痛,一时睡不着,听得屋外竹木萧萧,身畔少爷似乎也没睡着,便轻声道:“少爷,起风了,莫不要下雨?”赶路最怕下雨。
曾渔道:“不用担心,明日我们到青田村雇辆车到金溪县城,你也正好在车上养养伤。”
四喜嗫嚅道:“这这岂不是浪费银钱?”
曾渔道:“这算得什么浪费,步行几天累了,又或者遇雨路难行,就雇车代步一、两天,我娘就是这么交代的,不然的话千里迢迢赶到袁州,累得跟狗似的我还怎么考试——不要说话了,赶紧睡觉,明日一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四喜答应了一声,往右侧蜷着身子,这样不会碰到右边额头的伤口,很快就睡着了。
曾渔舒展四肢躺着,身下是篾席,篾席下是木地板,与先前靠坐在墙根下形同乞丐相比现在真是神仙了,心想:“那师姑应该是颇有来历的人物,容色这般美丽,却出家为尼,当然是有故事的人,不对,这位师姑脑门好象没有香疤,这就表示没有受过正式的比丘尼戒,而且这屋舍也不象是尼姑庵,可若说是在家修行的女善信,那又何必把头发剃光,难道真认为玲珑光头比蓄发好看?”
想到这里,曾渔不禁无声微笑,脑海里浮现那女尼缁袍光头、行步窈窕的姿态,心底不禁有些骚动,女尼可算得有恩于他了,他怎么能起旖旎之想呢,这岂不是有点禽兽,可是男子的本能冲动不是道德理智能完全压制的,看到这样有态的妙人,如果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圣人或者是死人,曾渔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死人更不是太监,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起了这样的一缕淫念就痛恨起自己来,更不会因为无法克制这缕淫念就去逾墙破门作奸犯科,怎么想和怎么做是两回事,人之有别于禽兽就在于此——
“不知这位师姑到底是个什么来历,那垂髫少女真是她女儿?”
这是曾渔入睡前最后的念想,然后就是纯粹的睡眠——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电闪雷鸣,暴雨来了,在江南,端午前后经常有暴雨,江河会涨水,曾渔被雷雨惊醒,户外电光瞬间照彻茶寮小室:菱花窗格、梅花纹的篾席、四方小茶桌、茶桌上两层的茶洗、状如卧瓜的茶壶、莹白色的茶盏……室内器物历历在目,仿佛一幅静物画,只一瞬,静物画重归黑暗——
曾渔狮子卧,心里在想:“真是幸运,若这时还蜷缩在土墙边那就惨也,阿弥陀佛,师姑恩德,日后报答。”只醒了一小会,很快就又睡着了,等到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暴雨也早已过去,赶忙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的小奚僮:“四喜,天亮了,我们去青田村雇车上路。”
四喜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系在额头的布条脱落了,曾渔检查了一下他额头的伤口,还好,没有发炎红肿,右膝的磕伤也凝血结痂,只要不再碰伤感染那就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会好——
茶寮门前有个阔口瓷缸,曾渔看瓷缸里的水还算干净,就胡乱洗了把脸,叮嘱四喜也把脸上血迹洗一洗,注意别让水淋湿了伤口,又去包袱里取了一小块碎银,让四喜在这里等着,他去青田村雇车子来这里接四喜上路——
四喜不安道:“少爷,我的伤不碍事,我能走。”
曾渔翻白眼:“你能走,你背得动包袱吗,全要我背,我可不累惨,昨夜大雨,道路肯定泥泞,很难走的,我也正想乘车养养脚力,路还长着呢——别乱走,看到师姑和小姐要有礼貌。”
曾渔把一双大草鞋系在布鞋外面,便出了茶寮小院,刚走到昨夜看到的那座草堂前,就见缁袍女尼捻着佛珠从堂后款款地走过来,与昨晚不同的是这女尼戴着一顶青色僧帽,帽沿刚好压在眉际,更觉眉目如画,与那垂髫少女果然有三、四分相似——
曾渔赶紧作揖道:“多谢师姑收留,不然昨夜大雨,在下主仆二人就狼狈了,因小介跌伤了腿,在下想去青田村雇辆车,所以小介还要在贵院多待一会,请师姑见谅。”
女尼细长微挑的双眉微微一皱,淡淡道:“也罢,曾公子快去快回,青田村不远,上道后往右行一里半路就是,村东就有几家——”
“哇呀呀——”
草堂边的耳房突然有人怒叫起来,随即冲出一个身形胖大的老妇,老妇年近六旬,一张大饼脸涨得通红,花白的头发披散着,面容扭曲,张牙舞爪,奔着曾渔就直冲过来——
曾渔一看这老妪来势凶猛,连退数步,吃惊道:“这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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