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皛皛道:“不过是被一杯热水烫到了,他却心疼的好似女儿就要死了,还那样义正言辞的将服务员骂哭,像是她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你看在眼里想到的却是江允恒,他被酒精窜起的火烧着了,该有多疼,是否在嚎叫,是否就像当时的周沁雨一样哭喊着爸爸,但是当时没有人救他,没有人安慰他,让他一个人承受着烈焰焚烧的剧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个为了女儿手腕上一个小水泡指责服务员的男人,却在儿子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不管不顾的逃跑了,他现在的心疼和怜悯在儿子被火焚烧时为什么就不能施舍一点,哪怕是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也行,或许他就不会死,或许你还来得及救他!”
一杯热水是烫的,一团火也是烫的,这种联想,在行为心理上被称之为代入心理。
仇恨伴随着强烈的杀意也就这么燃烧了起来,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烧成了灰,将他心底的黑暗终于爆破了出来。
林栋天猖狂的笑了起来,笑声渐歇,他突然红着双眼吼道:“那么小恒呢,他被烧得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了,烧成了黑炭,你知道验尸报告上是怎么写的吗,他的手指因为疼痛,抠挖着泥土,手指上都是血,没有人救他,他们但凡有一个人回头,他就可能还活着。”
“哪怕他可能要承受无数次的换皮和植皮,你也觉得活着比较好吗?”
那样的情况下,就算能立即施救,烧伤的程度也已经到达了最高级别,活着也和死了没有区别。
烧伤的人,尤其是大面积烧伤的人,植皮和换皮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而且还可能伴随着各种器官衰竭。
不是她心冷,而是那种情况下,无论周滨三人有没有回去救,其实结果都一样,他们不是江允恒,不懂有效的救援知识,即便能立即报警,也晚了。
林栋天狠狠的瞪向皛皛,“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我可以理解你想要儿子活下来的心情,也能明白你想杀了周滨、黄健、邢晓磊三人愤怒,但正是因为这些,你完全没有看到江允恒最后的付出,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蠢货!”
林栋天瞠目欲裂,两只眼睛红的像在淌血,他不明白皛皛为何要骂他是蠢货。
“你刚才也说了,验尸报告上他抠挖着泥土,导致手指上都是干涸的血,但你知道吗,在你儿子的心里,还有一个比赖宁更尊敬的人……”
林栋天被愤怒迷蒙了双眼,却没看到这件案子背后,还有一个少年的心血。
“是邱少云!是那个为了确保全体潜伏人员的安全和攻击任务的完成,放弃自救,咬紧牙关,任凭烈火烧焦头发和皮肉,坚持30多分钟,直至壮烈牺牲的邱少云,你的儿子即使在被烧成火球的情况下,依然想着不能让三个同学背负上杀人的罪名,因为他清楚,这只是个意外,所以他很努力,即使在那样剧烈的疼痛下,即使已经烧的皮焦肉绽了,他依然爬行了百米,为的就是远离事发地点,所以他的手指才会有泥土,才会有血迹,因为如果不是这样,被燃烧的人只会疼痛的打滚,哪还可能抠挖泥土,他远比你想像的还要坚强,也远比你懂得什么才叫真正的宽容,他更比你明白仇恨是最不需要的东西,他也正用这种方法在向你致敬,一如在二十二年,你在一次救援行动中,为了让三个消防员生还,毅然将勾住悬崖的绳索切断,减轻负重,自己却掉落到崖下,你都忘记了吗?”
那是林栋天28岁时拯救一位货车司机的救援任务,货车司机因为疲劳驾驶,连人带车翻下悬崖,车辆正好卡在了悬崖峭壁之间,当时为了救这名司机,消防局出动了15名消防队员,利用直升机进行救援,用绳索下去,将人带出来,因为一阵风所致,有三名消防员在绳索晃荡时,被卡在了车的底盘下,无法动弹,最后是林栋天下去救人,但直升机的负重越来越小,加上风,平衡十分难控制,最后绳索的卡环松动,他被甩到了最下面,那时直升机的负重到达了临界点,只有减少负重,才能保持平衡,而他在最下面,这种时候,只有他切断绳索,上头的三名消防员和司机才可能被直升机带走。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毅然切断了绳索,牺牲自己,完成任务。
万幸的是,他摔下去的时候,被切断的绳索一端勾住了一颗崖壁上的树,他最后还是安全生还了。
这件事在报纸曾轰动一时,全国都有报导。
“他在作文上写的并肩作战,不只是要和你一起上阵救人,更是要和你一起承担救人的重责,事实上,在他心里,你才是他心里最敬佩的英雄!他的每一步都是在以你为目标!”
“不,不可能,法医不是这么说的。”
“当然,因为谁也不会去想到,一个被火烧成重伤的孩子,在弥留之际,还会那么英勇的做出保全朋友的行为!”
不是法医判断有误,是完全没有想到。
正如邱少云那般,他也是为了救队员,在原地忍受着烈火焚身,为了忍痛,用手指狠狠的抠挖着这一切。
“你是第一个发现他遗体的地方,应该知道,他离起火点还有一点距离,如果他是被周滨误杀的,那么他应会在火源点被发现,除了他自己移动,那时不可能有第二人帮到他。”
小小的少年在那个时候,想的是什么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但他在短短的十二年的生命里,所做过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这的确是一场意外,谁都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灾难,更没有人想到会导致二十年后又有三条人命被杀。
“我想周滨也是知道的,因为作为消防员,他也能看到黑山大火的有关的档案,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奋不顾身的救人,他其实不只是在赎罪,他也是在为江允恒而活,他每救一个人,也等于是江允恒在救。”
“不,他才没有那么好心,否则他为什么不老实说出真相。”
“年少是害怕,等大了……”皛皛怅然一叹,“琥珀色的眼睛,微笑时的梨涡,这是你们林家男人的标志,我想周滨也许早已知道你是江允恒的生父,因为那篇作文他也看过,面对你,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但他正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告诉你,他被黄健和邢晓磊要挟,如果真怕当年的秘密被曝露,他绝不可能会让你知道这两人的存在。”
林栋天哑然。
“黄健和邢晓磊死时,一个酒醉,一个是被你下了安眠药,你和他们有见过面,他们不会对你设防,你也正是利用了这点,只要你说来送钱的,他们就会对你门户大开,你甚至都不需要费一丝一毫的力气,杀周滨,那就更方便了,他尊敬你,也崇拜你,你让他去哪里,他就会去哪里,你只要在暗中袭击他就行了,至于你为什么出现在大黑山上,通行入口会没有记录,是你走了大黑山还没开发的路线,你是消防员出身,又曾参与过黑山大火的救援,我想你对它的地形已经非常了解了,杀邢晓磊和黄健时,正好都是你在S市开会的时候,就像当初见他们那样,你安排好了一切,身边的秘书也不知情,另外,杀人的这三天,你利用职权特地安排林一诺值班,为的就是让她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这点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因为一旦这三人死了,身为黑三大火遇难者的女儿,林一诺的嫌疑就会很大
“最后是杀人的细节,这个……我想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水中生火这道谜题已被破解,他的杀人手法也就不再那么神秘了。
焦尸案到此,也就正式告破了,剩下的就是警方的事。
她起身,看向曹震,因为林默被勒令退出了案子,现在曹震是负责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曹震连忙摇头,她已经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
“小恒……”林栋天看向皛皛,“他不恨我吗?”
“不恨,他不可能恨你,他只会遗憾,没有成为一个出色的消防员,与你并肩站在一起,所以,别再让他失望了。”
他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正竭力制止抽泣,他眼中有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但他又将泪水吞回眼眶。
“人是我杀的,我自首!”
话落的一瞬间,林一诺扑倒在他身上,哭的无法抑制。
因为她仿佛听见了全世界崩溃的声音。
皛皛走出病房,她实在不太喜欢这样的哭声。
“皛皛!”景飒追了出来,“你要去哪里?”
她皱眉,“手疼,去问医生有没有止疼药!”
景飒紧张了,“很疼吗?”
她点头,案子破了,人也抓到了,心里一放松,手就愈发的疼了。
“要不要紧啊,要不要我们换家医院看看?”
看她紧张兮兮的,皛皛安抚道,“你别瞎紧张,只是疼而已!”那么大的口子,不疼才叫有鬼。
这点疼她还是能忍受的,不过为了晚上能睡好,止疼药也是必须的。
两人往外科走去,景飒突然问道,“对了,你刚才还没说呢……”
“嗯?说什么?”
“就是周滨的遗体,为什么只有一条腿在水潭子里?”
这和邢晓磊和黄健的案发现场都不一样,这两人都是死在了水里,没有被搬离。
一听到她提这个,皛皛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
“你怎么脸又红了?”上次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
皛皛咳嗽了一声,想要缓解一下尴尬,那个山洞可谓是她最不想提及的地方,因为康熙曾经想在那里头干很‘禽兽’的事情,害她一想到那个山洞就会害羞。
“萤火虫!”她说。
“什么?”
“那个山洞有人传言说能看到萤火虫,也就是那几天传出来的,林栋天杀了周滨,正要离开时,应该遇到了来看萤火虫的人,就算山洞里很黑暗,周滨的尸体放在潭子很容易会被发现,如果这时有人进来,看到有个死人,惊吓之余,一定会马上报警,到时野营区的工作人员也会出动,他的行踪很可能会被发现,在他的计划里,无论是邢晓磊,还是黄健,他们的尸体被发现时,都是在被杀的很多天以后,所以周滨也一样,否则他也不会选择禁区里的山洞下手,因此为了避免周滨的尸体不被马上发现,他只好将他的遗体藏匿起来,因为心急,洞里又黑,就把那条腿给忘记了,他自己则躲在暗处,但是山洞里根本就没有萤火虫,看的人在洞口瞄一眼就会发现这是讹传,这才造成了周滨的遗体会被搬离水潭的原因,考虑到可能还有下一波来看萤火虫的人,林栋天就没把遗体再放回去,毕竟尸体越晚发现,对他也越有利。”
“原来如此!”景飒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那山洞里有萤火虫?”
皛皛的脸更红了,“你别问!”
“问问嘛,你干嘛脸红成这样!”
“……”
因为她就是被康熙用萤火虫这个幌子骗过去的,她可没脸承认。
到了外科,问医生配好了止疼药,皛皛正打算回酒店休息时,林默突然走了过来。
“端木,有时间吗?”
景飒有点紧张的看着林默,不会是想找皛皛报复吧,毕竟凶手是他们林家的人。
“有!”
“皛皛?”
“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她看向林默,“那里有个阳台,出去谈吧。”
他点头。
两人一起走到阳台上,这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山林间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却也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打在远处的一片树林上,让它好似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油,愈加翠绿诱人了。
“你的手没事吧?”
“过两周能拆线了。”皛皛不以为意的说道。
“谢谢你救了二叔。”
若不是她空手接下顾丹娟的水果刀,林栋天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好的躺在病房里。
“你不用谢,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的确是举手之劳,因为她真是举起了手,手就受伤了。
客气的话说到这里,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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