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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开大红绣五福门帘,热气迎面扑来;继而举步走入,触目所及一室的奢华。
漆以和玺彩绘的天花,玻璃釉色的精致吊灯,精工细琢的各式隔扇,饰以透明玻璃的窗户,铺满一地的羊绒地毯,还有一应上好紫檀木的成套家具。走过一扇嵌以珐琅的落地罩,转入里面,赫然看见一只从屋正中梁悬下的摇车①。
其时,摇车两侧正各侍立了两个小宫女,她们见到福英随即便是福身一礼,笑道:“原是福英姐姐,还以为是嬷嬷呢。”
福英和悦一笑,道:“嬷嬷在隔壁屋子忙着,你们过去帮一下手,四阿哥这里由我看着。”
“喳。”两小宫女应声退下。
福英目送二人离开,转眼见德珍望着四下,神色怔然,心里顿时明白几分,默然走到德珍面前道:“其实……主子待四阿哥不错,这里的每一样物什,都是主子亲自过问过的。”
德珍收回目光,对福英淡淡一笑:“哦,是么?”笑容有些勉强,也说不出这是为何,原本还担忧佟贵妃对孩子疏忽,现下亲眼所见不是,却除了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竟还有些莫名的滋味在心。
福英正准备回句话,只听那漆红的摇车里,传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德珍心神骤然一凛,身子轻轻发颤的一瞬,人已经迅疾的步上前。
福英也笑着上前:“估计是四阿哥醒了!”见了禛儿正睁开眼,更是笑了起来:“还真是醒了!四阿哥平日里最贪睡,真真是难得这时候醒了。”
听到福英的笑声,禛儿漆黑的瞳仁转了转,又继续仰躺在摇车里,定定的望着彩绘的天花,也不知一个人看到什么有趣的,忽然咧开小嘴一笑,肉嘟嘟的脸颊随之鼓起,还有那晶亮的哈喇子流下。
乍一见这般可爱的模样儿,德珍心下又喜又酸,不及拿眼细看一看,便情不自禁的伸手抱起。
软绵绵的一团入怀,胸口像被什么一下涨得满满的,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德珍却只轻轻的唤了两声“禛儿”,小小的人儿似能听懂一样,“咯咯”的回了两声。当下,喜得德珍眼眶一片模糊,就噙着泪,不由自主的低头去亲那小脸蛋。可哪知,还未触及婴孩柔嫩的肌肤,小家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德珍吓了一跳,忙抱着哄了起来,可仍是哭个不停。
恐哭声引了人来,福英忙不迭道:“奴婢带贯了四阿哥,还是奴婢来吧。”说罢,一把从德珍怀中抱过孩子。
德珍被动的将孩子交过去,手却无只觉的僵在半空,只看着福英如何的诓哄。
福英动作娴熟的抱起孩子,随手拿起挂在摇车上的拨浪鼓,然后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在屋里逗着圈诓哄。
不一会儿,洪亮的哭声渐渐地没了,福英将孩子重新放回摇车,抬头一笑:“四阿哥若被人抱着,非要人带着他走才行,不然准是哭。不过让他一个人躺着,倒是不哭不闹,惹得李嬷嬷常说四阿哥是她见过最好带的——”
话犹未完,见德珍神色不对,福英忙道:“奴婢是恐四阿哥的哭声,引了其他人过来,才会一时情急代为诓哄。”
德珍视福英为亲人,此刻也不隐瞒,将满腔的委屈与伤心倾倒而出:“都说孩子一日一个样,长得极快,我原是不大相信。可禛儿离开我不过一月,若不是知道他就是禛儿,我不定能认出他来。”说到这,终从孩子的脸上移开,看向福英苦涩一笑:“如今,你都比我和他亲,恐怕连方才走的两小宫女也强于我。”
福英听得不忍,柔声安慰道:“你和四阿哥是亲母子,仅此便是他人比之不上的。”
亲母子?正因是这亲母子,却反不如一般人,她才会更觉伤感。
念及此,德珍默然不语,只低头看着孩子。
见状,福英再劝:“承乾宫与永和宫离得近,只要等四格格的这件事平息了,您常来看望四阿哥也是可行的。”说时想到德珍若常来看望,怕也是不成,毕竟还是得有所避讳,这便不愿多耽搁母子二人相处,于是道:“小心起见,奴婢还是去门口守着。”
德珍抬头一笑,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福英眼帘一垂,避开去看德珍面上的感激,轻步走至门口,透过一旁的玻璃窗留心外面情形。
只有她母子相对,德珍隐忍多时的眼泪,终是潸然而落。
没有动手去擦,她将手轻轻的握住了禛儿的小手。禛儿的手似乎比刚生下来大了点,可依然这样的小,也这样的软。她不禁握着手摩挲了好一阵,才取出一只以红绳加四只银铃铛编得手链,轻手轻脚的戴在那藕节似的手腕上——这只手链,是她为禛儿准备诸多满月礼中,最寻常的一件。可也只有这样不起眼的物什,才能给送给禛儿不被发现,却也免不了被丢弃的命运。
想到此处,德珍心下遽然一凉,亲生儿子的满月礼,她非但不能参与其中,甚至连一样小小的物件也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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