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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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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仗也是在濛江县境内打的,一个叫坎儿山的村庄。十三名日兵全部击毙,北方抗日军仅四名士兵受伤。林闯乐得合不住嘴巴,高兴过头儿,脏话就冒出来。妈的,以为这日本人是石头缝儿蹦出来的,原来是纸糊的,这么不经打,爷还没过瘾,小鬼子倒没命了。有的士兵说还憋着劲儿呢,不如趁势到前面的镇再干一仗。林闯问柳东雨,柳东雨说见好就收吧,不能因为一个胜仗把脑子烫伤了。林闯说听你的,不过你也扣得忒狠了吧,妹子,你和咱可是一伙的。柳东雨没理他,不想在那样的地方和他磨嘴皮子。一干人在村里吃过饭,有个别村民把珍藏的酒也拿出来。柳东雨说饭可以吃,酒就免了。林闯显然不觉得这是个事,说弟兄们痛快,就由他们去吧。柳东雨说过几次了,在寨里是弟兄,出来就是士兵。林闯没记性,她说,他就嘻嘻哈哈的,士兵就是弟兄,弟兄就是士兵。妹子就是军师,军师就是妹子,没什么区别呀。妹子,咱是打仗,又不是上朝做官,立那么多规矩干什么?林闯擅长狡辩,什么事都能扯出理。柳东雨不是对手。兄弟就兄弟吧,喝酒就不同了,万一回去的路上和鬼子遭遇呢?林闯一本正经地,酒壮人胆,知道什么意思不?再草包的人喝了酒,胆子就壮起来,弟兄们喝了酒只会越战越勇,遇上鬼子才好呢,到时候你就瞧好戏吧。柳东雨闭嘴,争执有什么意义呢?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言不发。林闯知道柳东雨生气了,变着法子讨好她。柳东雨始终沉着脸。她很恼火,什么抗日军,分明就是一窝子土匪,狗性不改。

回屋不久,林闯敲门进来。身后是两个五花大绑的士兵。林闯喝令两人跪下,两个士兵乖乖跪下去。柳东雨不解,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林闯把手中的棒棍给柳东雨,我不让他们喝酒,这两小子不听,现在他们知道错了,向军师请罪来了。妹子,你随便打随便抽,他们敢不老实儿支着,我崩烂他们的头。柳东雨甩开,别闹了。她要拉两个士兵起来,两人执意请柳东雨责罚。柳东雨声音不高,但没有丝毫温度,她让林闯命令两个士兵起来。林闯问妹子不生气了?柳东雨无言,静静地盯着他。林闯装模作样的,我妹不生气了,还不谢过?两个士兵话音还未落,林闯就叫他们滚蛋。

柳东雨虽然明白林闯给她演苦肉计,可这么演也实在过分。他们是士兵,怎么能随便绑?林闯嬉皮笑脸地套近乎,柳东雨不理。林闯做不解状,怎么还生气?我再绑两个来让妹子出气。柳东雨知道林闯做得出来,他当这个是游戏。柳东雨说行了行了,省省心吧!林闯捋捋胸,做出长舒一口气的样子,我的老天,你终于说话了。柳东雨瞪他,我说不说话关你什么事?林闯说,当然和我有关系。你不说话,我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不痛快,弟兄们就不痛快,弟兄们不痛快还怎么打仗?打不了仗,不便宜了日本鬼子?妹子,这要是说道起来,可不是小事呢。柳东雨气乐了。林闯说,妹子笑了,就雨过天晴了。不过,我就是不大明白,你当真是因为我没拦他们喝酒生气的?我总觉得不至于啊。柳东雨说,我不是不让他们喝,是不能在那个地方喝。那队日本人是催粮,咱倒好,把鬼子杀了,又吃又喝的,就算村民是自愿,传出去也不好听吧。你是北方抗日军司令,不是土匪头子。咱那么做,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就差抢了。你说喝了酒神勇,可能是吧。咱和鬼子也不是比神勇,神勇怎么不找鬼子的大部队正面干?咱就这几十号人,一人还轮不到一条枪,蛮干早被鬼子灭了。咱只能偷袭,偷袭就得靠脑子,一个个喝得昏头胀脑,遇见鬼子还不白白送死?你会心疼人不?你根本就是害他们。林闯点头感叹,妹子铁嘴钢牙,说的有道理,我明儿立一规矩,出了山寨,谁也不许碰酒。妹子,还有什么教导?林闯今儿洗耳恭听。柳东雨摇头。林闯说,那我今儿就不陪妹子了,弟兄们还等我说故事呢。柳东雨忍俊不禁,快吹你的牛去吧。

第三次没那么幸运。一个士兵的叔叔在桦甸辖下的一个镇给日本人做饭,消息是士兵的叔叔提供的,情况摸得比较准也比较细,那个警察署鬼子加警察共九个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轮岗等,说得清清楚楚。没费什么事就把警察署端了。但刚出镇就遭遇一队鬼子,虽然脱身,但牺牲了八个士兵,十多人受伤。士气大挫,那一晚整个山寨冰封一般死寂。

林闯每个晚上都到柳东雨这儿坐坐,有时商量打仗的事,有时只是胡扯。他说起来没个完,都是柳东雨撵他走。那晚林闯没过来。柳东雨明白,林闯还在难过。他不过来,她得过去。他说废话,她嫌烦;没他的声音,她心里发慌。

林闯果然在木工房。冯大个儿在门口把着,说寨主说了,谁也不见。冯大个儿没三豆心眼儿活泛。可能林闯听出柳东雨在门外,高声让冯大个儿闪开。

林闯背对着柳东雨,正用铇子推一根长木。显然不是做家具用,只为了推。他脚底的木花堆了有半尺高。光线昏暗,柳东雨仍然看清林闯光膀子上的汗珠。柳东雨没说话,静静站着。后来看到屋角有两个筐,肯定是林闯编的。于是蹲下去,将木花拾捡到筐里。

林闯终于停下。他没说话,坐在长凳上重重叹口气。柳东雨说,这刨花能煮好几顿粥了。林闯又叹口气,别绕了,直接骂吧。柳东雨愕然,骂谁?林闯说,当然骂我呀。柳东雨不解,为什么骂?林闯说,我就是欠骂。柳东雨说,这不是你的错。林闯说,这就是我的错。柳东雨安慰他,遇到日兵是个意外,你说过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怎么会是你的错?林闯说,我大意了,如果再多带几个人,不会这么被动。当时想一个小小的警察署,用不着大队人马。柳东雨说,你的想法是对的,人多不利撤退,也许损伤更大。林闯问,我做对了?柳东雨说,肯定是对的,咱折损了人,可端了日本一个警察署呢,北方抗日军的名号是打出去了。林闯问,鬼子知道是咱北方抗日军干的吧?柳东雨微微一笑。林闯极为敏感,妹子,你看见了啊?没跟你商量,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咱不能打哑巴仗,得让鬼子害怕。端掉警察署,林闯让众人先走,他断后。柳东雨马上就猜到了。北方抗日军几个字,林闯重重刻到墙壁上。

柳东雨说他做得对,再打几仗,鬼子听到北方抗日军腿就软了。林闯摸摸脑门,你第一次夸咱,不习惯呢,还以为又要挨训。柳东雨笑笑,你是司令,谁敢训你?林闯说,算了吧,我这个司令也就是支使弟兄们,在你面前还不是傻子一个?你绷脸,弟兄们都紧张,他们怕你不怕我。柳东雨瞪他,我有那么凶吗?林闯叫,瞧瞧,眉毛都立起来了。我的娘哎,我的腿肚子哆嗦了。

林闯这副腔调,柳东雨明白他缓过劲儿了,于是说饿了,不知有人请喝粥没。林闯笑眯眯的,哥熬的粥好喝吧?柳东雨说,别废话,请不请吧?林闯说,整个山寨,就是你敢训你哥了,让人请还这么气冲冲的?柳东雨说,我凭什么怕你?长这么大,我就没怕过人。林闯说,我怕你,行了吧。我的老娘哎,你怎么就认这么个闺女!

柳东雨并不想喝粥,不过想让林闯离开木工房。林闯是山寨的魂儿,他萎靡,弟兄们的心就散了。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脆弱。

第二天,林闯跟柳东雨说要下趟山,柳东雨的心不由沉下去。林闯缓过劲儿了,但心底还憋着气。从他透着青黑的眉宇就能猜出可能要去做什么。她问他带人不,林闯迟疑一下,说不带。柳东雨略带嘲讽,又想大白桃了?林闯说,妹子,别笑话你哥,我哪有这心思?柳东雨当然知道林闯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女人。故意追问,那你干什么?林闯僵了僵说,妹子,挺会拴套啊,我去干什么非得告诉你?你也下过山,也没告诉咱去干什么啊。柳东雨说,那不一样,你是头儿,这一寨人都指着你呢。林闯说,又吹捧,自认识你,我就添了头晕病。柳东雨很坚决,不行,这几天你不能下山。过几天吧,过几天可以吧?林闯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柳东雨说,我就知道你去冒险。这样,我带两个人下山,替你出这口气。林闯急了,那可不行,我不能让自个儿妹子——柳东雨打断他,这这么定了,我带上三豆冯大个儿,不会有危险。林闯抗议,天天说我是头儿,关键时候都是你说了算。柳东雨威胁,如果他再啰唆,她就一个人下山。林闯忙道,好吧好吧,我怕你还不行吗?哎呀,我是司令,你是太上司令,行了吧?柳东雨扭开脸,悄悄乐了。他不是怕她,是宠她惯她。她知道。

几天后,柳东雨和三豆冯大个儿带回一个伪军。起先活捉一个日兵,中途日兵逃跑,被冯大个儿撂倒了。再捉日兵没那么好运气,于是捉了一个伪军。伪军也好,捉个日兵回来,她还得当翻译。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林闯看着傻呆呆的伪军,问柳东雨。这什么破礼物啊?捉回鬼子,我好歹捅几刀,捉回个二鬼子,捅他不过瘾,留着还糟蹋咱的粮食。妹子,你这是刁难你哥。柳东雨略显诡秘,你可以训他啊。上次你训那两个二鬼子,我听得都乐,何况士兵们?林闯满脸疑惑,你费这么大劲儿弄回个二鬼子,就是让我训?柳东雨说,还憋多少气,都撒出来吧。林闯顿了顿,说好吧,我就来一出审汉奸。

那情形更像一场戏。林闯和伪军分站在两张桌子上。除了放哨的,其余的人全涌过来,将桌子团团围住。

林闯叉着腰,报上姓名!

伪军三十几岁,留着分头,可能是吓的,声音有些哑。苟登殿。

林闯喝道,大声点儿。

伪军高声报出来。

林闯说,还真姓苟?妈的!四周一片哄笑。

伪军惊恐地掠掠,迅速低下头。

林闯说,难怪当汉奸。可惜你名字起错了,登殿?汉奸没一个好下场,还想登殿?登日本人的殿?鬼子许你好处了?

伪军深深扎下脑袋,没。

林闯喝问,那还替鬼子卖命?

伪军结巴着,被……逼……逼的。

林闯骂,放你娘的屁!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都是中国人,偏偏去逼你?逼你你就当汉奸?就是撞死也比当狗腿子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骨头贱,见了鬼子就想舔。舔得再干净,鬼子也不把你当人,你还是一条狗!

林闯完全进入忘我境界,从清早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三豆提醒他吃饭,林闯根本不理。士兵陆续去吃饭又陆续回来。林闯没有歇停,口不干舌不燥,精气神儿十足。

黄昏,伪军一头从桌子栽下去。

睁开眼,是血淋淋的嫂子,合上眼,是血肉模糊的侄儿。刀穿透侄儿,扎进嫂子的身体,扎透嫂子的身体,又穿透侄儿。那把血淋淋的刀不停地挥舞着,柳东雨无数次被扎醒。她没流血,像刚从水塘爬出来,浑身精湿。

内疚啃噬着柳东雨。如果那天她不往森林跑,而是留在家里,嫂子和侄儿就可能幸免于难。侄儿的牙齿还没长出来,话还不会说呢。死也应该是她去死,而不是嫂子和侄儿。嫂子和侄儿是替她死的。如果哥哥责骂她,抽她打她,还好些。哥哥悲伤过度,几乎成了傻子。脸不洗胡子不刮,走路打晃,双目空洞,神儿都没有。柳东雨想劝劝哥哥,又张不开口。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往哥哥的伤口撒盐。还是闭嘴吧。她又担心,照此下去,哥哥会彻底毁掉。她不知道怎么办。该怎么办呢?柳东雨想到一个人,这种时候也只有柳秀才能劝劝哥哥。柳东雨不喜欢又酸又臭阴阳怪气的柳秀才,早年跟他读书,她经常玩恶作剧。他试图像惩戒柳东风一样惩戒她,不等他的戒尺落下,她就大哭起来。有一次她竟然“晕”过去。柳秀才不敢再责罚她。他那一套对柳东雨无效。他不喜欢柳东雨,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柳东雨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说过她,往往他们刚刚提个碴儿,她就说,行了行了,见了柳秀才,我就跪下磕头,这总行吧?柳东风怕柳秀才,她不怕,绝不躲着柳秀才走。柳秀才虽然不躲她,但是从来都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可是为了哥哥,柳东雨必须去求柳秀才。

离茅草屋还有几十米,柳东雨放慢脚步。茅草屋还是老样子,若非知情,根本想不到里面竟然住着人。如果柳秀才不搭理她呢,如果柳秀才嘲笑她呢?他那张嘴什么都能吐出来。稍一迟疑,柳雨还是决定为哥哥去冒险。拍了两下门,不等里面有什么反应,她便闯进去。柳秀才直定定地坐着,她进来,他反而躺下去。柳东雨好生恼火,但既然来求他,也只能压制住。柳先生,我求你来了。好半天,旮旯传出一个声音,你是谁呀?柳东雨愣了一下,说,我是柳东雨。柳秀才似乎费力地想,柳东雨是谁?柳东雨差点就骂出来。我是柳东风的妹妹。柳秀才说,不经同意你就进来,不是土匪也是强盗。柳东雨说,你别酸叽叽地变着法儿骂,直接骂,来个痛快的。柳秀才说,来吵架你就出去,我从不和女人吵架。柳东雨肺都气爆了,若他不是糟老头儿,她非从旮旯揪起来。想到哥哥,她再次压制住,说我嫂子和侄儿被日本人……她哽住……捅了。突然死一般静,好久,柳秀才叹息一声,说,豺狼本性,我早说了,就是没人听。你是让我劝你哥的?柳东雨说,我怕他……我是担心……柳秀才语气突然冷了,我劝不了他,你找别人吧。柳东雨乞求,先生,他听你的——柳秀才打断她,别浪费时间了。柳东雨再也压制不住,嚷出来,我来求你,你咋不识人敬?柳秀才口气平淡,我没用你求,也不用人敬,别耽误工夫了。柳东雨四下瞅瞅,真恨不得把这破屋子点了。柳秀才说,火在门口,点就点了吧,我早就等死了。柳东雨吓了一跳。柳秀才依然背对她躺着。凉气慢慢从脚底升起,她第一次对柳秀才生出怕。柳东雨不敢再说话,甚至不敢再停留。她退到门口,柳秀才冷嗖嗖的声音追出来,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总要去。

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总要去。这是什么废话?柳东雨最讨厌绕弯子。柳秀才不管,就没有可以劝柳东风的人了。柳东雨跟踪哥哥几天,除了坟地,哥哥哪儿也不去。家里的一切哥哥撒手不管了。

陪哥哥几日,觉得他不会有别的意外,柳东雨决定去松树镇找份活干。要吃要喝呢,不能就这么陪着他。

开始,柳东雨想去安图县城。想到安图,松岛马上弹出来。仿佛安图是一根线,松岛是系在线头的钮扣。柳东雨突然就慌了。嫂子和侄儿遇难后,柳东雨就躲着松岛。脑子里也躲,不说不想。柳东风到安图做事,柳东雨兴奋了好久,她终于有借口去安图了。怎么也没想到……如果嫂子和侄儿都在,她宁可一世不去安图,永世不见松岛。虽然那样惨痛的变故与松岛无关,可她的念想与松岛搭在一起。柳东雨向柳东风忏悔,她没照顾好嫂子,那天不该去山林,但不敢向柳东风坦白她无耻的罪恶的念头。她不说,那块巨石就压在心上。老天惩罚了她的疯狂她的无耻。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要与安图与松岛彻底诀别。

躲避松岛并不那么容易。出这么大的事,松岛肯定会来的。

不可否认,看见松岛那一刹那,柳东雨虽然不意外,目光却热了一下。她对自己非常恼怒。嫂子和侄儿被鬼子杀害,看到日本佬,她竟然心荡神摇,何止是无耻,简直不要脸透了。为了掩饰,她冷下脸,冷声问他来干什么。松岛的目光透着悲伤,我来看看你和东风兄。柳东雨让他滚。他说,我很难过。那一刻,柳东雨直想骂娘,难过顶个屁用?滚蛋!松岛不滚,柳东雨踢他踹他。松岛也不躲避,任由柳东雨渲泄。松岛几次撞到门上。柳东雨冷静下来,声音也平静许多。你快走吧,别让我哥看到你。她猛然意识到是为他担心。是的,柳东风没准儿会杀了松岛。松岛可是日本人呢。哥哥被悲愤浸透,非常可能失去理智。但松岛这个死心眼儿,执意要去看哥哥。

松岛刚刚离开,柳东雨就后悔了。不该告诉松岛,不该让松岛去坟地。但是……她不可能拽回他。不行,得跟着。走到院里又定住。怎么可以为日本佬担心?他是她什么人?什么也不是!柳东风收拾就收拾他,活该他自找上门。她不能去,绝不去。两人若打起来,她该怎么办?松岛可能不会动手,那她只有拦着哥哥。拦着哥哥,就等于护着松岛。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能去。听天由命吧。

柳东雨强迫自己不出院门。她焦躁地神经质地绕着圈儿,像个半疯子。

松岛返回来了,他竟然返回来!

柳东雨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然后就看到松岛脖子上的紫痕。

哥哥果真动手了!

柳东雨依然冷着声调,你怎么还不走?

松岛很艰难地吞咽几下,我来看看你。

柳东雨骂,日本佬,没一个好东西。

松岛说,你再打我一顿吧。

柳东雨咬咬牙,我想杀了你 。

松岛黯然,杀了也好。我向嫂子谢罪。

柳东雨叫,你快滚吧,滚远远的。

松岛乞求,那就再踹我几下。

柳东雨冷笑,我哥没掐死你,你不甘心是不?

松岛说,我不怪东风兄,我心里也难受。

柳东雨讥讽,你们日本人还有良心?还讲良心?别癞皮狗一样守着!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他第一次放过你,第二次就没准儿了。她又暗骂自己贱。真是贱透了。她催促他离开,并不是因为讨厌他。

松岛低下头,你不用担心我。

柳东雨骂,你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担心你?

松岛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柳东雨猛踹一脚,滚不滚?

松岛趔趄,又站直。

柳东雨骂,真是个傻子,你不滚蛋?那你赖着吧,我走。

松岛跟在身后,仿佛他是被柳东雨抛弃的幼儿,你去哪儿?

柳东雨说,少管!

松岛这才说,我走。顿了顿,又说想喝口水,可不可以。柳东雨大步进屋,妥了半瓢水。松岛渴坏了,大口大口地灌。柳东雨喝住他,松岛抬起头,无言地似乎不解地盯着柳东雨。柳东雨声音冷硬,我可警告你,你噎死可不关我的事。松岛说,我知道。柳东雨再次骂自己贱货。松岛抹抹嘴,似乎还要说什么。柳东雨制止他,赶快滚你的吧!松岛说你保重。竟然像柳东风那样,有些摇晃。

柳东雨怔了半晌。自问是不是过了?松岛虽然是日本佬,不过个生意人,和那些端着枪的鬼子不一样。他人不坏。并不是因为他这样强调,而是她确实有体会。从与他相识,他总让着她。不管她怎样嘲笑挖苦戏弄他,不管让他受什么样的皮肉之痛,他都没说过什么。也正如此,她才会心动吧。她骂得过于毒了,踢打得过于狠了。怎么可以这样?柳东雨万分后悔。她追出去,她要告诉他。出了院门,她再次定住。不能。不可以。嫂子和侄儿在地下躺着,哥哥在地上卧着,她竟然心疼一个日本佬,还想跟他说。说什么?说对不起?说她错了?无耻,贱。贱透了!柳东雨慢慢缩在地上,捂住脸。泪水疯狂地从指缝溢出来。

跌进风雪中,几乎迈不开步。看不清路,望不出多远。但柳东风知道方向是对的。一直走,就能到抚松。

关东军加大了对铁血团的围剿和搜捕,铁血团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只能化整为零。柳东风和李正英、白水辗转数月,巧妙地穿过关东军的封锁线。日军在县镇主要路口都设了检查站,三个人一起容易引起怀疑,藏身也不便,决定暂时分开。

柳东风打算回趟松树镇,当时走得匆忙,未能和柳东雨告别,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原想找见梅花军就带她出来,但两年过去,没有梅花军的任何消息。铁血团也对付日本人,但今天在这儿,没准半夜就到了别的地方,太不稳定,柳东风甚至担心自己离开都再也找不到,怎么能让柳东雨随着漂泊?

到松树镇,顺利也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又是深冬,柳东风决定先去看看二丫,开春再回松树镇。

想到二丫,柳东风又犹豫了。

二丫需要他时,他不辞而别。二丫肯定恨透他了,肯定把他当成了白眼狼。现在有什么脸去见她?见了说什么?还是别去打扰她吧,自讨没趣。可翻腾到后半夜,柳东风的心又活了,被绳子拽着,几乎要飞出来。他知道绳子那端是谁,她的力气很大。天刚刚有些亮色,他便急不可耐地扔进风雪中。

两天后,柳东风踏进抚松县城。抚松变化不大,就是桥头多了日本的警察署。柳东风远远瞅了一会儿,向北大街走去。他想象过无数次,插翅都嫌慢,当黄泥灰瓦的包子铺闯进视野,却迟疑了。

没有人出进,柳东风慢慢移过去。还是那个棉布门帘,不过更旧了些。柳东风抬抬手又垂下去,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掀开门帘。门帘突然动了,有人出来。柳东风顿时心跳如擂。

二丫显然受了惊,啊一声。表情快速变幻,仿佛就要冻透又突然被烫着,手中的脸盆滑落到脚下。柳东风拾起脸盆,二丫才颤声道,是你?柳东风咧咧嘴,笑得有些艰难,有些虚。二丫突然扑上来,叼住柳东风的肩。柳东风定着,忍着。时间突然停滞,两人似乎都凝固成雕像。足有数分钟,二丫终于松开。她后退几步,再次打量柳东风,真的是你呀——你怎么——我还以为——她语无伦次,有些恼,有些慌,更多意外和惊喜。你还没吃饭吧?她突然醒悟过来,转身跑进后厨。

柳东风狼吞虎咽,二丫默默看着。柳东风偶尔抬头,捕到她眼底的心疼。

一盘包子吞下去,二丫的脸已经挂了霜。

饱了?

饱了。

那就该走了吧?别偷偷摸摸的走,光明正大的多好。

柳东风讪讪笑着,低声说对不起。

二丫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柳东风嗫嚅着,二丫……

二丫叫,走啊!我又不拴你。

柳东风缓缓站起。二丫的目光追着他。他知道。走到门口,他转身,二丫……

二丫大步过来,你就这么走?

柳东风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胸起伏着,眼睛闪着泪光。她瘦了许多。

二丫正眼也不瞧他,伸出手,把饭钱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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