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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洛苏华的倒下,方寒草狂笑一声,竟也“咕咚”栽倒在殷寄梅身旁。而洛涵空正以手肘支着地面,想要爬起身来。山巅有浓云掠过,遮挡住了夕阳,洛涵空没有抬头,他周身弥着一股浓浓的青气,仿佛所有的怒与悲,都在此时此刻肆无忌惮地一起迸发。
朱云离静静端坐在翠竹下。自始至终,他竟都不曾替白泽发过声。华顶台上的哭喊依旧在持续,朱云离忽然慢慢抬起头,仰望被竹叶轮廓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天空,从喉间缓缓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叹息中仿佛还掺杂着几个字,可惜……全然无法辨清。
朱于渊的视线茫然地转来转去。他不敢去看石亭,匆匆一瞥中,他瞧见顾游心惨白的面色,与唏嘘的眼神。他急急转过脸,去望穆青露,一望之下,眼光却再也无法挪开。
穆青露一手支地,似已将难坐稳。她直直盯着石亭,清丽的容颜里,却蕴寓着无边的悲与痛。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她喃喃地道:
“他说的是真话。他竟然说了真话。可是,却没有人相信他……”
她的声音越发凄婉,忽地,语调一扬,悲声唤道:“沿香!沿香!”
她身子一歪,仿佛像要扑向石亭,却又哪里能够动弹。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一边,朱于渊心中颤栗,终于也慢慢地侧过头,随着她一同朝石亭瞧去。
夏沿香静静地立着,手指犹未从悬刀上移开,那一双明净如水的眼波,却一眨也不眨地停留在灵雀发簪之上。周遭的呼喊与叹息,皆与她失去了联系。她怔怔而立,眼波中的水色渐渐干涸。她的双眸,竟变得空空洞洞。
忽然,她整个人发起抖来,两道清泪猛地自眼中滑出,流淌了满脸。
穆青霖倚在她身后,默默地望着她。他的神情很哀伤,哀伤中仿佛还有着深深的后悔。
夏沿香的眼泪不住滴下,顷刻之间,便沾湿了淡黄轻衫,它们一滴又一滴。纷纷砸落在“剔梦”的琴弦上。
她还在发着抖,却霍然收回手,身形一晃,竟抬足朝石亭外走去。所有人霎时安静下来,睁大了眼,不敢再惊扰她。
夏沿香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朝洛苏华走去。她来到那雕琢着缠枝石榴的银匣前,蹲下身,轻轻拾起那支灵雀发簪。她用温柔的眼光望了发簪一眼,又望了洛苏华一眼,忽然握起他苍白的手掌,将发簪轻轻放回他手中。她凝视着洛苏华的脸,须臾。才徐徐抬手。慢慢地替他将双眼阖上。她的眼泪本来是汹涌的,可是。此时此际,却不知为何,悄悄地停止了流淌。
穆青露哭道:“沿香!沿香呀!”
夏沿香半跪在洛苏华面前,听到她的呼唤,茫然地侧了侧头。穆青露的呼唤似乎一下子将她扯回了人间。她怔怔地道:
“嗯。我在。”
穆青露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用力撑着地面,叫道:“你怎样了!你怎样了!你要挺住,要挺住啊……”
夏沿香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瞳里,却逐渐被另外一些东西填满。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银匣,我二月初九替他疗伤的那天,曾经见过的。那时……他已经昏迷不醒,我想他既然如此郑重收在怀中,必定是他的宝贝,便小心翼翼将它和换下的衣物收在一起,并没有去察看。倘若那时我打开察看了……”
穆青露悲声道:“那么他今天就不会死了!”
夏沿香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不。他依旧会死。”
穆青露猛然噎声。夏沿香的神思似已渐渐回转,她幽幽说道:“他今天只要来了此地,就一定会死。哪怕……他方才真的拿出了发簪,他也一样会死,那一支锁喉箭,他……是绝对逃不过的。”
穆青露失声问道:“为甚么?”
夏沿香的语调忽然淡了下来:“因为……因为我并没有杀错他。”
她捂住心口,缓缓站了起来,立在华顶台中,静静地环视四周,目光从洛涵空、穆青露、朱于渊的身上一一掠过:
“我杀他,不只是为了自己。他这样死去,我很悲痛,可是却不后悔。他犯恶太多,纵然对我有私情,我又有甚么资格去代那些死者宽恕他!……他亏欠的人太多了,而我……亏欠的人也太多了……青露,崎非,你俩过去对我的种种帮助与鼓励,今日在此深深谢过。”
她屈膝弯身,朝穆青露和朱于渊裣衽施礼。穆朱二人惊道:“你——”夏沿香却又迅速转过身,竟又朝洛涵空深深下拜:
“沿香过去幸蒙洛大哥搭救,得以脱离苦海。然而却因懵懂无知,导致洛大哥受辱伤怀。自那以后,沿香常辗转难眠,只祈盼有朝一日,能亲手回报洛大哥的恩情。幸好……今日……终于能有机会了……”
洛涵空费力地抬起眼,直直盯着她。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沿香,你本不必这样做的。”
夏沿香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和他的纠葛,早就该结束了。纵然再伤心,也绝不后悔。”
说完这几句话,她竟又站直身子,再也不望任何人一眼,又缓缓走回石亭。
众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只见她回到八角石桌边,轻拂衣衫,竟径自在那“剔梦”古琴畔坐下。她十指飞扬,轻轻拨动琴弦,高山流水间,有曲调自弦间款款淌出,她弹奏的,赫然便是那一首《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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