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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档案</h3> 科拉将这封信读了一遍,又读了一 遍,她紧紧地握住这张纸,紧得双手都 开始发抖。 科拉只是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德国人就把门打开了。打招唿时科拉避 开了他的目光,再见到他仍然让科拉觉得尴尬。 “你很准时。”德国人退到一边。他的工作服上沾着一些黑油。 科拉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明亮的厨房里。 她没看到一个修女,只听见楼上传来女孩们的歌唱。唱的是《愿上帝保佑 你》,走了调的钢琴声几乎将她们的歌声盖过。 德国人关上门,示意科拉跟着自己穿过走廊,走过德洛里斯修女房 门紧闭的办公室。走到第二扇门时,他停了下来。科拉等在一旁,当他搜 寻钥匙时,科拉从后面看着他谢了顶的后脑勺。一整个周末,科拉都小心 地告诫自己,让自己别抱太大希望,莫陷入其中。而她现在就站在这儿, 德国人遵守了承诺,真的肯放她进去。半个小时之后,当她走出这间房间 时,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出生时的姓氏,或她父母的名字。 不过她也有可能了解不到。她从包里拿出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她 记得失望的感觉是怎样的,因此她心中有某个声音不断对自己发出严厉的 警告。她的资料有可能根本没有存档,即使存了,也有可能没什么有用的 信息。如果真是那样,虽说经过这么多努力,她还得无功而返。然后呢? 她当然会继续走下去,回到原来的生活,从此听天由命。 “就是它了。”德国人举着一把银钥匙,他转身时看到科拉光秃秃的 196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手腕,皱起了眉头,“你没有戴表吗?” “抱歉。我的表在这儿。”她说着从包里掏出手表。她再次遵循了弗 洛伊德·史密斯的建议,没在这几个社区佩戴贵重饰品。 “很好。”他举起粗壮的手臂,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皮表带已经有些 磨损,“你要在二十分钟之内离开。我会在楼梯间吃午餐,如果有人提前 下来,我会提醒你的。不过你可别急着出来,等我说没问题了才行。”他 严肃地看了科拉一眼,“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你需要一直等在房间里, 等到她们睡了再出来。所以你最好还是二十分钟内出来。” 科拉点头表示明白。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德国人打开了门。这是一间 小房间,里面有一扇装有栅栏的窗户、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道光线正 好投在墙上。房间里有一只与科拉同高的文件柜,柜中有四排抽屉,每只 抽屉上都有一只铜把手。 “二十分钟,没问题吧?”他退回走廊上,“你明白吗?” “我保证。”科拉转身看着他,“真的很感谢你。”科拉这话是发自 肺腑的。他甚至没有管科拉要钱。 德国人耸耸肩抬头看天花板。“没什么。”他说,“我每天都在楼梯 间吃午饭。”他说完关上了门,把科拉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钢琴声渐渐柔 和起来,女孩们开始唱拉丁语歌曲,歌声中充满惆怅。 科拉浪费了将近五分钟才推断出有些档案是按出生年份排列的,还 有些是按照入院年份排的。每只抽屉里,档案都由金属针固定在一起。因 为天气太热,科拉脱掉了手套,很快就被金属针划破手指。她舔了一下受 Chapter 12 档案 197 伤的手指,用另一只手飞快翻动着档案,眼睛扫过标注着名字的纸标签。 “多为瓦,玛丽·简,斯通,帕特里克,戈多,金妮。”她翻过这些档 案。楼上的女孩们已经停止歌唱。 她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档案,在标有“1889”的抽屉里,上面 用大写字母写着她的名字“科拉”。不过也只有这两个字,并没有提到她 的姓氏。科拉将档案抽出来,如果时间充裕些的话,她可能会花些时间让 自己先镇定一下。 最上面的一张纸没有泛黄,发皱,上面打印的文字能很清晰地看到。 科拉,三岁。 头发:棕色。 眼睛:棕色。 健康状况看似不错,智力正常,性情甜美;目前可能由于处 在过渡期而情绪低落。曾在圣布里克街的“弗洛伦赛收容所”居 住过一段时间。 父母身份:不详。 文件底部被某人写下: 1892年12月由儿童援助委员会送出。已安置。 科拉解开档案上的别针。第二页是一封手写信,写在一张带花边的横 格纸上。信纸被折成三份,信封已经不见了。
198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1899年11月10日 致纽约孤女之家的善人们, 我此番致信是为了感谢你们的善举。我的丈夫和我是科拉的 快乐欢欣的养父母。科拉已经十三岁了,她早年间居住于孤女之 家,七年前由一列火车送来堪萨斯州。我们相信,来到堪萨斯州 后,她和我们一样快乐。然而我们也相信她想知道更多与其身世 相关的消息。我们认为随着年龄的增大,她对此事的好奇会逐渐 加深。希望您知道,倘若你们将与身世相关的消息告诉科拉,我 们不会感到任何不满。事实上我们会对您感到感激,因为我们相 信,真相能给我们的小女儿带来少许宽慰。 上帝保佑。 奈奥米·考夫曼 1782号邮政信箱 堪萨斯州,麦弗逊 科拉盯着信中的签名,她很有可能写下这样一封信。科拉知道,坐在 厨房的桌子上,拿出她最好的钢笔和老鼠形状的黄铜墨水瓶,也许是等到 科拉睡着后写的。她从未告诉科拉,说她给修女们写过信,好像不愿唤 起科拉的希望。这个理由很充分。如果修女们真的回信给她,科拉怀疑 她们根本没有,她们的回答也是“无可奉告”、“父母身份不详”。虽 说经历了这一大打击,可她至少知道了考夫曼妈妈曾经试过,她对科拉 的关心远胜于任何妒忌和惧怕。科拉看着那封信,将它放到自己鼻子下 方,想要把考夫曼妈妈的味道吸进鼻子里。当她睁开眼向下看的时候, Chapter 12 档案 199 又看到了另一封信。 这封信写在一张考究的信纸上,这是张*油色的信纸,上面没有画 线和装饰。信中的字迹很工整,从字迹来看,写信者对钢笔的运用颇为 熟练。 1902年5月1日 亲爱的修女们, 我此番来信是为了打听一个棕色眼睛的小女孩。她有一个基 督教的名字,叫科拉。这个女孩生于1886年,年幼时可能被安 置于贵中心。我是这个孩子生母的至交好友。她很想知道孩子的 近况,请我代笔一问。我的朋友绝对无意打扰科拉,干预她现在 的生活。不过她对我说,说她常常会想起那个不得不放弃的小宝 宝。不论您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都会给她些许宁静。 我已附上一封注有地址的信封,您可以将科拉的消息寄往此 处。回信地址即爱尔兰救助委员会。希望我不会给您带来太大的 麻烦,也希望我已经将我的意图阐述明白,未辜负朋友的信任。 万分感激。 玛丽·欧戴尔太太 枫树街10号 马萨诸塞州,黑弗里尔市 科拉将这封信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她紧紧地握住这张纸,紧得双 手都开始发抖。让她惊讶不已、兴奋万分的并不仅仅是信中的内容。科拉 200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这大半生来从未见过一种和自己字迹如此相似的细长字体。这个玛丽·欧 戴尔,这个“朋友”,很多书写习惯都与科拉相似。这封信看上去就像是 科拉自己写的。 楼上的女孩们不再唱歌,科拉能听见教士那低沉而单调的布道声, 却分辨不出他具体说的是什么。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才过去五分钟, 她还有时间将信中的名字和地址抄下来。科拉顿了一会儿,把两封信拿出 来,装进了自己的钱包。她把空空的档案放回去,别好别针,将自己的姓 名牌放回原来的地方,再合上抽屉。 科拉退后了一步,确保这间屋子和之前进来时一模一样。她欠了德国 人一个好大的人情。不过偷走档案并没让她感到内疚。她怀疑修女们根本 不会打开这些档案,而且她拿走的是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到科拉时,德国人站了起来。科拉径直走到他跟前。 “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德国人弯下腰轻声问。他的身上有一股 咸花生的味道。 “找到了!”科拉简直想要抱抱他,即使衣服沾到油渍也没关系。这 时候的她简直欣喜若狂。科拉将手放在喉咙处。“我找到了地址!一个名 字和一个地址!非常非常感谢你!” 德国人皱皱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我们最好先出去。” 他在催促科拉离开,尽快到门外去。这一点科拉能够理解,也不觉得 有什么问题。出门后科拉几乎小跑着下了台阶,她的脚步轻盈得像个小姑 娘。科拉差点撞到了一个没戴帽子的矮胖妇女,虽然道过歉,她还是向科 Chapter 12 档案 201
拉投来一个警告的目光。 “你还好吗?”德国人迈下台阶,戴起他的帽子。 “好极了!”科拉深吸了一口充满饼干香味的空气,微笑着说,“可 我还是要感谢你!非常感谢!” “你看上去很……”他又皱起眉头,“激动。要不要坐一坐?” “我很好。”科拉向他保证道。一辆卡车轰鸣着从身边驶过,科拉不 得不抬高音量。“事实上,我高兴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确 说不出来,无法对德国人解释他对自己的意义,正是他的帮助使得一切都 有了可能。她明天就会寄出一封信,这封信很可能于几天内到达马萨诸塞 州的黑弗里尔市。这个德国人看上去也为科拉感到开心,他眼镜后的小眼 睛闪耀着微光。 “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却对我这么好。真希望我能好好谢谢你。” “我要一杯冰饮就好。”他说。 科拉的笑容僵住了。他是开玩笑的吗?这是在嘲笑她上周的愚蠢行为 吗?不过他看上去像是认真的,他在等待着科拉的答案。 “现在吗?”科拉问。她指的最好是现在,科拉可不想再安排另一场 见面,或是约会什么的。她不会再回来了。“你不用工作吗?” “我一直都在工作,而且就住在楼上。”他指了指通向二楼外屋的一 道门。爬上几级金属楼梯就能上楼,“如果没有意外事件发生的话,弥撒 结束后我就能离开了。只要我愿意,就能够休息。” “哦。”科拉说着四下望了望,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 一个外国男人请她一起喝东西,而她甚至没有戴婚戒。 “街角有一家杂货店。”德国人说。 202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科拉点点头,这不代表她同意了,仅仅表示她听到了他的话。她不确 定该怎样做。事实上,她觉得这是场庆祝会,而眼前这个德国人是唯一和 她一起庆祝的人。很显然,他也值得上一句谢谢。无论如何,他对自己并 没有图谋——这一点,他上个礼拜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科拉会告诉这个 男人自己已经结婚了。再说,大白天在公共场合喝杯东西算不了什么,更 何况这儿根本没人认识她。 杂货店的窗户上贴着美国和意大利国旗,还有些广告画、曼秀雷敦和 一些冷饮品牌。商店里有些大蒜和金缕梅的味道,科拉和德国人是店里唯 一的顾客。店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至少和门外日光灼灼的人行道相比是 这样的。柜台后面的货架上摆着科拉熟悉的商品:爽身粉、海波鳕鱼、 艾雅发型水、雪茄、玛格牌牙膏和纱线。这间杂货店和威奇托的杂货店 没什么两样,除了收音机后头挂着的横幅。横幅上用意大利语写着“欢 迎光临”,用的是红色粗体字。科拉看不明白这个单词,以为这是某种警 示语。 一个苹果形身材的黑发女人站在柜台后对德国人点点头。“哦,你 好。今天要来些什么?”她从硬纸盒里拿出一只热水袋,把它挂在墙上。 这个女人穿着一件高领的长袖黑裙,袖子长到手腕。 科拉转向德国人,“你想喝什么都行。”她仍然觉得自己兴奋得冒 泡,轻飘飘的都要浮起来了。她已经知道了玛丽·欧戴尔太太,自己明天 就会寄信给她。 “我要一杯橙汁,谢谢。”他说着摘下了眼镜,将它塞进白衬衫的兜 里。 “我和他一样。”科拉对女店员说。科拉不知道她会不会说英语, Chapter 12 档案 203 也不知道自己的语速该多慢才好。她举起两根手指,“两杯,谢谢。 两杯。” 店员将两杯冰饮放在柜台上,科拉给了她二十五美分。当科拉抬头 时,看到德国人在看着她,被科拉发现后,他很快将目光挪开了。 店员将零钱放在柜台上,她的手上有一块紫红色的印记,皮肤也有 些褶皱。“抱歉,”她摆摆手指,亲切地用意大利语说,“沾上了些葡萄 酒。” 科拉微笑着谢过她,好像自己听懂了一样。德国人跟在科拉后面,拿 着两杯橙汁,走向商店后头的空桌子。桌子周围有许多嗡嗡飞舞的苍蝇, 德国人打开电扇,把它调到对着桌子的一边。入座前,他还体贴地帮科拉 抽出了椅子。 “谢谢你。”科拉喃喃道。 “我也要谢你。”他举起杯子做碰杯状。 “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科拉小声问。 “什么?”科拉的声音被电扇盖过,德国人不得不靠过去。
科拉迅速瞥了一眼柜台处的女人。“她是不是说自己的手?说她手上 的印记?”科拉担心那是皮疹。她的饮料还摆在桌上,一切没弄清楚前她 是不会碰的。 “我听不懂意大利语。”他喝了口饮料,“可我觉得那是酿酒时沾上 的。” 科拉看着他,他的眼睛里一道金线,像是太阳的影子。“真的?” 德国人点点头。 科拉又看了一眼那个店员,她还在挂热水袋。她至少已经六十岁了, 204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脖子上挂着一只金十字架。 “那可真糟糕,”科拉说,“她会因为禁酒令而被捕的。” “那是挺糟的。” “糟糕的是她所做的事。”科拉澄清道,“你的意思是她会卖酒,就 像个私酒贩子?” 德国人微笑着说,“可能是为家人酿的酒。意大利人喝酒就像喝牛* 一样。” 科拉又回头望了那个女人一眼,“如果禁酒委员会的人进来看到了她 的手呢?” 德国人又喝了一口,“他们会发现她长着一双红手,对吗?” “这可不好笑。我真的为她感到担心。” “那就给你的参议院写封信,”他举起饮料,“让他们废除禁酒令。” 科拉翻了个白眼,“哦,你是和那些人站在一边的。” “而你不是?” “正确。”科拉坐直来,脱掉手套。她渴了,眼前的饮料看起来足够 冰,在桌上冒着冷气。一些橙汁对她而言应该没什么大碍。 德国人眯起眼睛看着科拉,“你会把她投进监狱吗,那个老妇人?” 桌上的饮料泡沫丰富又足够甜。科拉尝了一小口,“如果她真的贩卖 那些毁人家庭、残害生命的毒药,是的,我会把她投进监狱。” “哇哦。” 他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好吧,科拉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喝了口饮料,把杯子放下。 “难道说禁酒之后我们的国家没能变成一个更美好的地方?”科拉稍 Chapter 12 档案 205 稍抬升了些音量,最好能让那个意大利女人听到她的话,“你知道吗?仅 仅在这纽约城,人们关闭了多少层曾经用来安置醉鬼的医院和收容所吗? 我相信这是一种进步的表现。”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街头被枪击中。” 科拉耸耸肩,“也许是犯罪分子们干的。” “不,不一定。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于饮用劣质私酒。”他将杯子歪 了歪,指向自己沾了油污的工装裤,“我曾经给人们喝过州里最好的啤酒, 它们就像杯中的黄金。健康,纯净又好喝。没人会因为喝那个而得病。” 科拉怒视着他,“你在酒吧里工作过?” 他把杯子放到桌上。“我曾经拥有一座露天啤酒馆,在皇后大街。那 是个好地方,没人会被枪击,也没有黑帮人员。”他夹起胳膊,“人们会 带他们的孩子,宝宝们一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的?那儿没人是酒鬼。我自 己的妻子也会将孩子带到酒馆,在那儿吃晚饭。” “哦。”科拉没想到他已经有妻有子,这下她为自己上个礼拜的行 为感到更加尴尬,并认为自己不该愚蠢地请他一起喝东西。她试着想象一 家人蜷缩在孤儿院小屋里的样子。他曾经有过自己的产业,如今却沦落到 这种地步,怪不得那样苦闷了。不过社会的每一次变化,即使是积极的变 革,都会给一部分人带来损害。不管这个德国人是怎样想的,啤酒馆对孩 子来说都不是个好地方。 他对科拉挥挥手。“没事的,这不是我想说的。”他坐得离风扇很近, 风将他额头的一滴汗珠从一边吹到另一边。“我想和你谈谈你的档案,我知 道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我毕竟让你进去了,我想自己该负责任。” “负责任?”科拉举起杯子。 206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是。” “对我?” “是的。” 科拉笑了。“哇哦,这可真让我欣慰。”她靠在椅背上,模仿德国人 的姿势,不过身上的紧身衣限制了她的动作。“我保证我会没事的,我可 是个成年女人。” “这一点我能看出来。” 科拉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科拉不知道他是否在暗示着什 么。他刚刚才告诉了自己他已有妻儿。不过科拉听过一些关于欧洲男人的 传闻。他将身体前倾,手肘撑着桌子。“我只是不想……修女们将文件保 密起来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已经在那儿工作了几年,我见到人们把他们 的孩子送到那儿,也见到他们去探访孩子们。”
“拜托,”科拉举起手掌,“修女已经给我上过这一课了。我知道我 的母亲很可能是个酒鬼或……或是个名声败坏的女人。这些我都知道了, 谢谢你。”她那装有战利品的钱包正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可我并不在 乎。我已经知道了地址。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寻求答案,而现在我也许能找 到它。这是我唯一在乎的。” “那很好。”他耷拉着眉毛,似乎不需要听到更多。不过科拉这时候 很想说话,对另一个人,这个陌生人,不期而至的知心好友说说话。 “我不在乎她是个醉鬼……或是任何人。可你要知道,她也有可能是 个非常正派的人。我记得那些来孤儿院探望的父母们,有些人只是太穷, 有人只是生了病,并非所有人都是坏人。” “我也希望不是。”他点头看着桌面,“我自己的女儿现在就待在那儿。” Chapter 12 档案 207 科拉歪起脑袋。“你的女儿?她是……”她不知道该怎样问。如果是 他的女儿,那孩子一定不是孤儿。 “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死于流感。” “很抱歉。”科拉听说流感曾经在纽约城闹得很凶。1918年,仅仅 在堪萨斯州,就有超过一万人死于流感。包括艾伦住在劳伦斯的妹妹和妹 夫。葬礼上,除了牧师,每个人都戴着纸面具。艾伦虽说痛苦万分,看到 霍华德脱去面具后也大声斥责了他。他们回家的时候,甚至害怕得不敢坐 电车。惊魂甫定的科拉则几个月没让孩子们上学。 “很高兴你还活着。”科拉说,“考虑到你还有个小女儿。”她几乎 词穷,“你……你有没有染上过流感?” “我那时没有和她在一起。”他摸了摸下巴上金色的须根,“那时候 我辗转于几个战场。去了乔治亚州的奥格索普堡,后来被拘禁了。” “拘禁?”科拉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入狱?” “没错,是这么回事。不过通常情况下,入狱前你会经过审判。” 科拉稍稍向后靠了点。“你干了什么?” “真正的问题是我没干什么。”他抓住科拉的目光,“我没在一群暴 徒面前屈膝,没有被迫亲吻他们的国旗,因此我成了他们口中的间谍。他 们还关押了四千名和我一样的间谍,不过直到他们说出了这一罪行,我们 才知道自己原来是间谍。” 科拉不做声了。他也许是在撒谎,也许他真的是个间谍,曾秘密地 将财富卷往德国,科拉听说一些移民会想方设法这样做。也许他就该被送 往乔治亚州,不过也有可能不是这样。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在威奇托,一 个在道格拉斯大街卖爆米花的外国人差点被一个暴徒杀死。艾伦正好在那 208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儿,走在那条街上。他说那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刻。这个可怜的男人跪 下求饶,试着解释自己忘了带之前买的战争债券,而他的小推车上没挂国 旗是因为国旗被人扯掉,他还没来得及修好它。过了好久,警察终于到 了,来保护这个男人的安全。后来科拉和艾伦听说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个德 国人,而是波兰籍犹太人。 “你妻子去世的时候你在她身边吗?”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只在极少数时候给我们看信,可我从未 收到来信。”他耸耸肩,“我什么也做不了,那地方到处都有铁丝网。” 他指了指杂货店低矮的天花板,手指画出一个半圆。“一些持枪的男人站 在高塔上守着。当他们放我出来的时候,我立刻回了家,这才知道安德莉 亚逝去的消息。邻居们说我们的孩子被送到了一家慈善机构,我花了三个 月才在这儿找到了她。”他将杯子举起又放下。“可我不能带她出去。我 的事业已经完了,又身无分文。找不到工作,也照顾不了她。我对修女们 说我会修理东西,请她们发发善心雇用我。因此现在,我至少能每天见到 她,知道她是安全的。”他摩挲着下巴,“她现在已经快六岁了。” 科拉垂下眼睛。“你一定很生气。”她悄声说,“被人送到乔治亚 州。” 他叹了口气,鼓起腮帮。“不。就像你说的,我能活着就很幸运了。 如果不断地纠结于没被送到乔治亚州会怎样,我一定会发疯的。”他耸耸 肩,“也许这也是种幸运。奥格索普堡同样爆发了流感,每天晚上都会多 出大量尸体。不过皇后大道貌似是情况最严重的,就在我们住的那条街, 那栋建筑。要不是被拘禁,我一定和我的妻子一起,也许会和她一样染病
死去。那样的话我们的女儿该怎么办?那她将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Chapter 12 档案 209 而不仅仅是丧母。”他看着科拉的眼睛,“这时候,她也许已经上了遣送 孤儿的火车。” 科拉陷入了沉默。火车时至今日仍然会将孤儿们送往各地,这让她百 思不得其解。此时此刻,也许还有很多孩子被送到西边,迎接他们的好运 或厄运。“的确。”她终于开了口,“谁知道这时候会是什么情景。” “你应该好好想想。”德国人撑着桌子向前靠,桌子开始嘎吱作响。 “你现在该打算怎么做?你打算给你找到的这个地址写信吗?” “是的。”科拉回答,“我看到信是从马萨诸塞州的黑弗里尔市寄来 的,她现在也许还住在那儿。”科拉渐渐对这件事没什么热情了,不再愿 意提到自己的好运。可对面的男人专注地看着他,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你有没有听说过‘弗洛伦赛收容所’?” 他摇摇头。 “在圣布里克街?” “它在一个村里,离得不算远。” “记录上显示我是从那儿来的,我或许应该去那儿看看。”也许什么 发现都不会有,但科拉还是决定明天去圣布里克街瞧瞧,露易丝一去上课 就动身。 “你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已经大老远从堪萨斯州来了。” 科拉露出微笑。这个男人可有副好记性。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也 许它们应该再来些润肤露,他的手指上已经起了茧。 “我认为修女们不该拒绝给你看档案。”他举起双手说,“这也是 我给你行方便的原因。而你应该知道修女们这样做并不因为她们刻薄而疯 狂,她们有自己的理由。” 210 与你同行 The Chaperone 科拉点点头,羞涩地看着他。看到他这样关心自己,科拉觉得心里暖 暖的。也许,和露易丝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后,她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她 以为每个纽约人都冷漠无情,可她已经在这儿交到了一个朋友。一个曾经 做过阶下囚的德国手艺人,也许他们再也不会相见,可他仍然不失为一个 好朋友。 “谢谢你。”科拉认真地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德国人点点头,目光掠过科拉的脸。科拉看着这个目光,会好好记住 它。 “这是我的荣幸。” 科拉迅速站起来,说她要去接一个孩子下课,现在就得赶地铁回去, 真的有必要快些离开了。出商店的时候,科拉以为自己脸红了,因此低着 头快步前行。收银台处的女店员挥舞着她沾着红色的手,请她再次光临。 Chapter 12 档案 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