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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在伈郡待着,崔璟萱愈觉日子过得缓慢而悠长,背背药理,辨别各种药材,看顾那一园子的药圃,一日就这样流水一般涓涓过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挑花始盛开。莨峰的花,正开的艳,后山里满谷的花。何韧昨个还带着她跑去了后山,摘了几罐子的桃花。据他所说,要酿酒。品尝过他的一小盅酒,崔璟萱觉得,还是可以信他一回的。
此刻,她半靠在石亭里,看着对面山间缥缈的云雾,间或,也能看见一丛丛艳丽的绯色。看了一会,又偏过头来直视着还是冷肃如旧的阿拙,忽地觉得想笑,自己一个俗人,站在半山崖上看日出日落,竟也有种将将归隐的感觉。
她缓缓张开手臂,感受着清风拂过的凉爽和舒适,衣袖也跟着荡起,到底不由地轻声笑起来:
“阿拙,你说,我们就这样一直住在这里,是不是也很好?跟着师傅一起做个隐士,天地任逍遥。”
阿拙自然不会接话,作为一个暗卫,作为一个常年在血腥中打滚,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人来说,伤春悲秋感慨什么的,还不如一把剑实在。
不过,或许是跟着崔璟萱的时间长了,或许是这山上的氛围真的太过轻松惬意。她心底深处,好像真的对这里生了浅浅的眷恋,有一个声音不甘地轻声喊着,真要住在这里,很好。
崔璟萱也沉默下来,阿拙没觉出来什么,那番话出口,她自己却恍然发现,原来,这才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己骨子里竟也是个叛逆者,夸父一般的追逐者。追逐着什么呢?这处小筑?安全感?还是,前世的再也回不去的她?
正胡乱想着,眼前离石亭三尺之距的地方忽地飘过一截靛蓝色衣袍,笼着那人修长的身材。往上看,薄唇紧抿,还是那幅凌厉面容。肩上站着一只白鸽,豆蔻大的眼珠黑亮有神,瞧过来也仿似染了几分冷峻,这白色成为那袭暗沉上唯一的亮色。一人一鸟,颇为和谐。
“陈师兄……”她启唇轻唤。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稍作停顿一秒,侧过身子面上沉静疏离地看她一眼,沉了冰的眸子殓着,朝她微微点头,便继续稳步朝着苏先生的屋子走去。
崔璟萱看着,却缓缓绽出一抹笑。
山中寂静,统共也就五个人,苏先生对着何韧的吵嚷吼叫她都慢慢听得顺耳起来,而这位陈师兄,却是从未出过声的。就是寡言如阿拙,也会在她和何韧面前交代几句,但这么久了,她确实从未听过陈楚说个一言半字。
陈师兄这般冷漠的姿态,她已经习惯。刚刚那样的态度,教熟悉的人瞧了才知,细算起来其实还是难得的温和。
走了几步,楚宸却踌躇着顿了下,捏了捏手上的纤细竹筒,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冷漠,到底没说什么。这番动作幅度极小,又是背着身子的,很是隐秘,那边的崔璟萱隔着那株盛放的灼灼花树,什么也没留意到。
进了苏先生的屋里,在屋里的一方榻上寻见了这位正主,沉默许久,终于沉声开口:“师傅。”长久不说话,清傲的声音里还有着一分嘶哑。
合衣的苏先生枕着手腕靠在竹榻上,胸腔稳稳起伏着,面色红润,有绵长的呼吸响起,隔一会还打一声极响的鼾声,须发跟着一震一震,好似沉沉酣睡着。楚宸低叹一声,明知苏先生这样的人,何曾如此沉睡过,瞧着倒真有些好笑:“宸该归京了。”
苏先生还是没有回答,砸了咂嘴,仍旧呼呼大睡着,甚至极其自然豪爽地翻过身子,背对着他。楚宸无奈,谦着身子长恭一礼,苦笑着道了一句“师傅,告辞。”便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在莨峰这段时日,真是他这一生都极为难得的舒心愉悦,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刀光剑影,没有仇恨血腥,即便如此简单,也让人温暖无比。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执着前来的目的了。苏先生的东西,还真不好拿!
楚宸闭了闭眼,到底,他在这里得到了许多,到底,这里不属于他,他还是要回到那座皇城,染血的皇城。犹疑不过一刹,睁眼,锐利深邃的目光坚定不渝,挥开衣摆,脚尖一踩,利索上马,又是那个气势骇人,令人敬畏的三殿下。
榻上的苏先生在他身后缓缓睁开眼,在心里骂一句,这小子,当初可是答应了他在莨峰上不出一言的条件,居然不守诺!最后,到底面色复杂地吁了一声,皇宫的孩子,难啊!
通往莨峰的曲径上,楚宸端坐在马背之上,腰杆笔挺,握着缰绳,面色严整。京都传来的消息还真是一团乱麻。哥哥到底走了那一步,向父皇请求赐婚于他和宁国公千金?笑话,父皇怎么可能答应。
索性,这风是起了,京都四大柱国从来被排斥在皇室联姻之外,近些年还被皇室拼命打压其势力。眼下有了机会,为了巩固地位,他们,自然是会闻风而动,为了自家女儿能嫁进去,怎么也会先把宁悠然这个靶子推进东宫。
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远处隐隐也有马蹄声传来,渐渐近了,却是两匹枣红色骏马,瞧着马儿的精神倒不是极好,想来,奔波地厉害了。马上一男一女,英姿飒爽,还都极俊秀,气质也是万里挑一的。
看到对面本不应在这里的那个俊俏男子,楚宸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本该如此。
他勒住马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住了步伐。对面那人也下了马,旁边那绝色女子看了二人一眼,明显地认识楚宸,虽是相识却也没打一声招呼,趋着马径直上前,从楚宸身边擦身而过,继续不停地向前方走去。
“殿下。”崔璟炎拱手行礼,又开口:“前日里,太子殿下在靖元殿向圣上……”
楚宸扬了扬手,“楚京的事情,我知道了。”
“那您如何打算?”选了这人做主子,崔璟炎自是了解眼前这人的能耐,哪怕远居伈郡,他也不相信这人没有关注楚京的波诡,太子殿下如今被圣上斥责,甚至宫里有流言说圣上要废太子,连着他处境也有些不妙。
“不如何,哥哥的事情,你知道的,这一次他不过请求父皇赐婚而已,父皇不会怎么样的。废立太子,呵,哪那么容易。”皇储这般国之重事,哪里是一言一语就说成的。刘贵妃窥了那么久,也没见成功。
说着,他忽地顿了下,“安国公府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崔璟炎也算是被殃及。谁都没想到刘贵妃竟趁着安国公老夫人身子不妥,在太子被斥的第三天向圣上进言,说什么怕老夫人有个好歹,崔璟炎被三年孝期耽搁。圣上憋着气儿,崔璟炎是太子侍读,太子他暂时收拾不得,就直接把火撒在了崔璟炎身上。
上次好容易消下去的跟刘府小姐赐婚的事,竟又被提了上来。这般不妥的姻缘,圣上竟也荒唐地准了,眼看着就要下旨了。
“刚刚那是柳西华吧,你其实可以考虑。毕竟,某些人逼得紧,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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