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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猛听金营茄鼓鸣,勤王小将显威名。冲锋直进浑无敌,虎窟龙潭掉臂行。
却说那韩公子一马冲进金营,大喝一声:“两狼关韩元帅的二公子来踹营了!”摇动手中银杆虎头枪,犹如飞雷掣电一般,谁人档得住?竟被他杀出番营,上牛头山而去。小番忙去报知太子道:“不好了!又来了一个小南蛮,把大狼主伤了!冲破营盘,上山去了。”兀术听了,又惊又苦。一面差人打探,一面去收拾粘罕尸首,不提。
再说韩公子到了荷叶岭边,口子上守山军土问明放进,来至大营前,军士进帐禀知岳元帅。元帅吩咐:“请进来!”军士答应一声,出来传令:“请公子进见。公子来到帐中,行礼毕,便道:‘小将奉家父之命,来见元帅,有本章请圣上龙安。适在路上遇见粘罕追直藕塘关总兵金节,被小将挑死,将首级呈验。金总兵离此二十裹扎营候旨,带有问安本章并牛将军家信呈上。”岳元帅大喜道:“令尊平贼有功,公子又得此大功。请同本帅去见天子候旨。”随即引了公子来到玉虚宫,朝见高宗,将两道本章呈上,又将韩公子挑死金国粘罕奏闻。高宗便问李纲:“应当作何封赐?”李纲奏道:“韩世忠虽失了两狼关,今讨曹成有功,可复还原职。韩尚德、韩彦直俱封为平虏将军,命他引本部人马去复取金陵,候圣驾还朝,另加升赏。”高宗依奏,传旨下来。岳元帅同韩公子谢恩,辞驾出宫。回至营前下马,公子即辞别了岳爷要回去。岳爷道:“本欲相留几比奈有君命,不好相强。”随叫:“岳云何在?”岳云转将出来应声:“孩儿有!”岳爷道:“可送韩公子出番营去。”岳云领令,遂同韩公子并马下山。
将近番营,韩公子道:“请公子回山罢。”岳云道:“家父命小弟送出番营,岂敢有违!”韩公子再三推让,岳公子决意要送,便道:“待小弟在前打开番兵,送兄出去。”就把双锤一摆,大喝一声:“快些让路,待小爷送客!”那些番兵见是打死金弹子的小将军,人人胆战,个个心惊,一声呐喊,俱向两旁闪开。略略近些的,一锤一个,不是碎了头,就是折了背,谁敢上前,一直杀出大营。韩彦直心中暗想道:“果然厉害,名不虚传!我何不也送他转去,也显显我的威名?”遂向岳云道:“蒙兄送出番营,小弟再无不送转去之理。”岳公子再三不肯,韩公子立意要送。岳云道:“既承美意,只得从命。”韩公子复身向前拍马冲进,逢人便挑,如入无人之境。番兵已是被他杀怕了的,口中呐喊,却已四散分开,近前的就没了命。二位公子冲透营盘,来至山下。韩公子道:“请兄回山罢。”岳云道:“既承兄送转来,自然再送兄出去。”韩公子再四推辞,岳云那里肯。复回马向前,韩公子在后,两个又杀入番营。那些番兵被他二人送出送进,不知杀伤了多少,一个个胆战心惊,让开大路。二人冲出了番营,韩公子再要送回。岳云道:“何必如此送出送进,送到何时是了?难得我二人意气相投,小弟欲与兄结为兄弟,不知尊意若何?”韩公子道:“小弟亦有此心,但是高攀不起。”岳云道:“何出此言!”二人遂向树林中去,下马来,撮土为香,对天八拜。韩公子年长为兄,岳公子为弟。二人遂上马分手。有诗曰:金兰结契两心同,豪杰相逢意气通。险阻不辞劳送别,二难济美大家风。
岳云独自一个再杀进番营,回荷叶岭来。那番兵被二人杀得害怕,况因粘罕被韩公子挑死,众王子俱在兀术帐中悲苦,命匠人雕刻木头,配合成殓端正,差人送回本国。忙忙碌碌,所以无人阻挡,由他二人进出。那岳云上山,将送韩公子结义之事禀知元帅。元帅亦甚欢喜。且按下慢表。
再说韩公子回至汉阳,上船来见父亲,禀道:“圣上复了爹爹、母亲之职。令我们兄弟领兵复取金陵,不必往牛头山去。”又把与岳云结拜之事禀知元帅夫人。遂命兵船望金陵进发。
一日,有探子来报:“留守宗方杀破杜充、曹荣两个,威镇金陵,特来报知。”元帅问梁夫人道:“如今待怎么处?”夫人道:“我们且将大小战船在狼福山扎住,以扼兀术之路。闻得金山上有个道行高僧,法名道悦,能知过去未来。我们何不去问他一声,以卜休咎?”元帅道:“夫人之言,甚是有理。”送备了香烛礼物,上金山来。进了寺门,到大殿行过了香,然后来到方丈参见道悦禅师。禅师接进见礼毕,元uwt明了来意道:“不知后事如何,幸乞禅师指示!”道悦道:“贫僧有一锦囊,内有一渴,元帅带去观看,自有效验。”元帅领了锦囊,辞别长老,下船来。将锦囊拆开,与夫人一同观看,只见上边写道:“老”龙潭内起波涛,“鹳”教一品立当朝。“河”虑金人拿不住,“走”马当先问路遥。韩元帅笑道:“这和尚空有虚名,谁知全无学问。怎么一首偈语,都写了别字?”梁夫人也好生不然。韩元帅就传令各战船齐往狼福山下,扎成水寨。差人往金陵打听虚实,一面差人探听牛头山消息。
且说牛头山上岳元帅,专等各路勤王兵至,准备与兀术交兵。兀术也在与众王子、众平章商议开战之事。有探事小番进帐来报道:“启上狼主,小的探得有南朝元帅张浚领兵六万,顺昌元帅刘倚领兵五万,四川副使吴?同兄弟吴?统兵三万,定海总兵胡章,象山总兵龚相,藕塘关总兵金节,九江总兵杨沂中,湖口总兵谢昆,各处人马共有三十余万。俱离此不远,四面安营,特来报知。”兀术闻报,遂传令点四位元帅向东西南北四路,探听那一方可以行走。那四位元帅领令前去。不多时一齐回来,进帐来禀道:“四面俱有重兵,只有正北一条大路可以行走。”兀术就传令晓谕前后左右中五营兵将知悉:“若与南蛮交战,胜则前进,倘不能取胜,只望正北退兵。”谁知探路的,只探得四十余里就转来了,不曾到五十里外。故此一句话,断送了六七十万人马的性命。
却说岳元帅请天子离了玉虚宫,到灵宫殿前,与众位大臣都坐在马上。传令施放大炮,连声不绝。那些各处总兵、节度听见炮响。各各准备领兵杀来夹攻。兀术传齐各位王子、众平章、众元帅、一众番将,俱各领兵上马,传下令来:“今日拚了命,与岳南蛮决一死战,擒了康王,以图中原。”这里岳元帅传下令来,命何元庆、余化龙、张显、岳云、董先、张宪、汤怀、牛皋等为首,带领众将,一齐放炮,呐喊踹入番营。那些各路总兵、节度,听得炮声,四面八方杀将拢来。但见: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飞霹雳。人如猛虎离山,马似游龙出水。刀枪齐举,剑戟纵横。迎着刀,连肩搭背;逢着枪,头断身开。挡着剑,喉穿气绝;中着戟,腹破流红。人撞人,自相践踏;马碰马,遍地尸横。带箭儿郎,呼兄唤弟;伤残军士,觅子寻爷。直杀得;天昏地暗无光彩,鬼哭神号黑雾迷!这场大战真个是天摇地动,日色无光。杀得那些番兵人尸堆满地,马死遍尘埃。岳元帅带领这一班猛将逢人便杀,遇将就擒。摆动这杆沥泉枪,浑如蛟龙搅海,巨蟒翻身。那些众番将番兵见了岳爷,就是追魂使者、了命阎君,一个个抱头鼠窜,口中只叫:“走,走,走!岳爷爷来了!”岳爷望见南朝元帅张浚、顺昌元帅刘椅的旗号,遂令军士请来相见。张、刘二位元帅在马上见了岳元帅,岳元帅叫道:“二位元帅!今日本帅将圣上并众大臣交与二位元帅,速速保驾回京。本帅好去追赶金兵。”遂辞了天子,带了张保、王横,催兵掩杀。从辰时直杀到半夜,杀得番兵抛旗弃甲,四散败走,众将各各在后追赶。
单讲岳爷追着兀术,连日连夜,直赶到金门镇相近,有傅光的先锋狄雷在此截杀番兵。众番兵无处逃命,被狄雷杀伤大半。岳爷刚到跟前,狄雷不分皂白,举起锤望岳爷便打。一连儿锤,岳元帅连忙招架,觉得沉重,便大喝道:“你是何人,敢挡本帅去路?”狄雷听了,细细一认,晓得是岳元帅,心中惊慌,惧罪而逃。岳爷只是紧紧追赶兀术。兀术只顾望北逃去,看看来到江口,只听得众番兵一片声叫苦。原来一派大江,并无船只可渡,后面追兵又近,吓得兀术浑身发抖,仰天大叫:“天亡我也!某家自进中原以来,未有如此之败!今前有大江,后有追兵,如之奈何!”正在危急,那军师哈迷蚩用手一指道:“主公且慢惊慌!看这江中不是有船来么?”兀术定睛一看,却是金兵旗号。原来是杜充、曹荣的战船,因被宗方杀败,故此驾船逃走。军师大叫:“快来救主!”那船上见是番兵,如飞拢岸。兀术与军师、众平章等一齐争下船来。船少人多,那里装得尽?看见岳元帅追兵已近,慌忙开去。落后番兵无船可渡,岳元帅追至江口,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可怜这些番兵啼啼哭哭,望江中乱跳,淹死无数。兀术望见,掩面流泪,好不苦楚!后人读史至此,有诗吊之曰:百万金兵将袅雄,牛头山下团高宗。本期稳取中华地,谁料勤王有岳公!
且说那岳爷兵马到了汉阳江口,安下营寨。差人找寻船只,欲渡江去追拿兀术,忽听得营门口齐声喊冤。岳爷便问:“何人喊冤?”早有传宣来到外边查问明白,进来禀道:“是七八个船户,因临安通判万俟?、同知罗汝楫解送粮草至此,私将粮草运回家中,反要船户赔补,为此众船户在营前喊冤。”元帅吩咐:“将万俟?、罗汝楫二人抓进来。”两旁军士答应一声,即将二人一把一个抓进帐来跪下。岳爷喝道:“尔等既然解粮到此,何不缴令?”二人道:“因番兵围困牛头山,只得在此伺候。船户人多,将粮草吃尽,故此要他赔补。望元帅汗恩,公侯万代,感恩不浅!”元帅大喝一声:“绑去砍了!”两边一声吆喝,登时绳穿索绑。二人齐叫:“开恩!”旁边闪过张宪、岳云,跪下禀道:“他二人因见番兵扎营山下,不敢上山缴令,虽系偷盗粮草,理当处斩,但实系日久,情有可原,望爹爹饶他性命!”元帅道:“你且起来。”二人谢了元帅,站立一边。元帅向万俟?、罗汝楫喝道:“本当斩你二人驴头,他二人求饶,饶了你死罪,拿下去打!”军士答应一声,将二人按倒在地,每人打了四十大棍,发转临安。二人受责,谢了元帅不斩之恩,出营自回临安而去。
忽有探子进营来报道:“探得韩元帅扎营在狼福山下,阻住兀术去路,特来报知。”岳元帅想道:“这一功让了韩元帅罢!”遂唤过岳云来,吩咐道:“你可引兵三千,往天长关守住。倘兀术来时,用心擒住,不可有违!”岳云得令,带领人马,竟往天长关而去。元帅大队人马,自回潭州,不表。
且说兀术败在长江之中,有那金陵杀败的兵将、战船陆续到来,南岸上还有杀不尽的番兵逃来。兀术吩咐把船拢岸,尽数装载。看见北岸有韩元帅扎营,不能过去。兀术就吩咐将船只拢齐,查点数目,共有五六百号;计点番兵,不上四五万。兀术叹道:“某家初进中原,带有雄兵数十万,战将数百员。今日被岳南蛮杀得只剩四五万人马,又伤了大王兄与二殿下,有何面目去见父王!”说罢,痛哭起来。众平章劝道:“狼主不必悲伤,保重身体,好渡长江。”
兀术望见江北一带,战船摆列有十里远近;旗幡飘动,楼橹密布,如城墙一般。又有百十号小游船,都是六桨,行动如飞,弓箭火器乱发。那中军水营都是海鳅舰,竖定桅墙,高有二十来丈,密麻相似。两边金鼓旗号,中间插着“大元帅韩”的宝纛大旗。兀术自想:“不过五六百号战船,如何冲得他动,怎敢过去?”好生忧闷,便与军师商议。哈迷蚩道:“江北战船密布,亦不知有多少号数,须要差人去探听虚实,方好过江。”兀术道:“今晚待某家亲自去探个虚实。”哈迷蚩道:“狼主岂可深入重地!”兀术道:“不妨!某家昨日拿住个土人,问得明白。这里金山寺上,有座龙王庙最高,待某家上金山去细看南北形势,便知虚实矣。”哈迷蚩道:“即如此,必须如此如此,方保万全。”兀术依计,即时叫过小元帅何黑闼、黄柄奴二人近前,悄悄吩咐:“你二人到晚间照计而行。”二人领命,准备来探南兵。
且说那韩元帅见金兵屯扎在黄天荡,便集众将商议道:“兀术乃金邦名将,今晚必然上金山来偷看我的营寨。即令副将苏德引兵一百,埋伏于龙王庙里。你可躲在金山塔上,若望见有番兵到来,就在塔上擂起鼓来,引兵冲出,我自有接应。”苏德领令去了。又命二公子彦直道:“你也只消带领健卒一百,埋伏在龙王庙左侧,听得塔上鼓响,便引兵杀出来擒住番将,不可有误!”二公子领令去了。又命大公子尚德带领兵三百,架船埋伏南岸:“但听江中炮响,可绕出北岸,截他归路。”大公子亦引兵去了。这里端正停当。
果然那兀术到了晚间,同了军师哈迷蚩、小元帅黄柄奴三人一齐上岸,坐马悄悄到金山脚边。早有番将何黑闼已带领番兵,整备小船伺候。兀术与哈迷蚩、黄柄奴上了金山,勒马徐行。到了龙王庙前一箭之地,立定一望,但见江波浩渺,山势宠众。正待观看宋军营垒,那苏德在塔顶上望见三骑马将近龙王庙来,后面几百番兵远远随着,便喝彩道:“元帅真个料敌如神!”遂擂起鼓来。庙里这一百兵呐声喊,杀将出来。左首韩二公子听得鼓响,亦引兵杀出。兀术三人听得战鼓齐鸣,心惊胆颤。正待勒马回去,忽然韩彦直飞马大叫:“兀术往那里走?快快下马受缚!”这一声喊,早惊得三人飞马便走。不道山路高低,一将坐马失足,连人掀下。彦直举枪便刺。兀术举起金雀斧劈面砍来,救出那将,就与二公子大战。众番兵连忙下山逃走。何黑阀接应上船,飞风开去。大江中一声炮响,韩尚德放出小船来赶,已去远了。那二公子在山上与兀术战不上七八合,被二公子逼开斧,一手擒过马来,下船回营。天已大明,元帅升帐,请将俱来报功。韩元帅大喜,命将兀术推来。左右一声得令,将兀术推进来。正是:阱中俄虎何难缚,釜底穷鱼命怎逃?毕竟不知兀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