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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凯尔,是兰斯第三军团的一名下级军官,他所在的军团曾经作为斯托姆·兰斯陛下的先锋南征北战。毫无例外,作为一个杰出国度平民阶级的好斗分子,能加入历史悠久的第三军团是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他曾和战友并肩为穷凶极恶的塞连人带来死亡,而现在,他和他的部下被绑在刑场中央的圆柱上,被抛弃在毫无荣誉的地狱之中,忍受着石块和吐沫的洗礼。
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一位战士,一个爱国者,一位敢于流血的先驱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或是圣佑军追捕他多久了。现在他终于不用逃避他们,而是要直面他们了。这些来自圣城的豺狼就在他身后,在不远处满不在乎地嘲笑着刑场上的傻瓜们。尽管凯尔知道,一些被俘虏的同胞已经用公开忏悔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但他不愿对教会卑躬屈膝,让格外漫长的后半生都在无尽的冰冷梦魇中苟且偷生。教会施舍给他们忏悔就能活命的条件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羞辱。
况且,他对起义失败后的日子一点也不抱希望。
他贪生怕死的同僚们在毫无胜算的战斗中逃走了,留给他的只有过于遥远的光明以及希望破灭后的刺骨寒意。
那一晚,他好像做了一个格外漫长而真实的梦:烈火、痛苦、怒吼、沾满鲜血的武器,这些都是战士的梦中该出现的东西。他梦到了那位大人描绘的美好未来,并愿意在胸中的火焰尚未熄灭前,为正在受苦的祖国做些什么。
他梦到了勇敢的同胞们高声呼喊着天佑兰斯的口号,咆哮着举起武器,将昏庸无能的老爷们和妄图染指这片神圣土地的外乡人们粉碎毁灭。
为了更美好的未来,他心甘情愿地对麻木的同胞刀剑相向。他始终坚信,只要赶走了贪婪的外乡人,杀光昏庸无能的老爷,兰斯就能重获新生。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无辜者的鲜血是必要的祭品。
但为什么…
不难理解,他是个疯狂的朝圣者,祈求用少数人的血肉换取一个国家的重生。但他卑微的乞求在诸神看来,只是一群沙砾般渺小的蝼蚁在棋盘上发动了一场小规模的圣战。
显而易见,如此无趣的祈求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掺杂着汗臭味的微风一如既往地拂过大地,将唾骂声和诅咒声的残片带到他的耳边。他既不恐惧,也毫无罪恶感,在他决定将刀剑挥向同胞的那一刻起,哭喊或惨叫就和咒骂没有任何区别了。
一阵狂热的欢呼声传来,刽子手又挥下了饱饮鲜血的屠刀,一颗脸上仍挂着惊惧的头颅滚落在地,被等候多时的民众们踢到了后排,毫无悬念地遭受着羞辱与玷污。
“不…”凯尔身旁的兄弟透过痛苦的喘息喃喃道:“不,我不想死…我要忏悔!对,我不能…”
面对有条不紊的批量屠杀,他崩溃了,或许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看着刽子手抹一把汗,在一长串的人群中一砍再砍,鲜血染红大地,直到屠刀被砍钝了,气喘吁吁的屠夫才会花上几分钟象征性地磨一下刀——有些对暴徒恨之入骨的民众凑钱贿赂了刽子手,只要求这些叛党死得不要那么轻松干脆。收了钱的刽子手自然很愿意开动脑筋,用一些漫不经心的失误来让怒火中烧的客户们获得满足。
比如让刀稍微钝一点,故意砍偏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制造生不如死的痛苦和数倍于肉体折磨的精神痛苦。
凯尔本想让身边的兄弟闭嘴,但他太累了,连嘴都不想张。他和几位有些地位的高级军官被留到了最后,被迫看着他们的手下死去。直到这时凯尔才突然发现,全能之主的忠仆们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厌恶流血和痛苦,相反,他们很喜欢在师出有名的情况下充分享受屠杀带来的精神与感官上的饕餮。
似乎教义越是压制他们身为人类的本性,其渴望就越是难以被满足。在正午时,刽子手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四百多人被枭首示众,他们的头颅被堆成了一座尖塔,让闷热的广场被格外凝重的肃杀之气笼罩,变得阴冷而寂静。围观群众的愤怒已经得到了缓解,早已不再叫嚷,他们在等待,剩下的囚犯将得到怎样的惩罚。
刽子手在一位年轻教士的示意下离开了刑场,凯尔活了下来。
赤裸裸的现实对他而言毫无意义,苟全性命从来都不是他在乎的,因为这种想法简直是一种亵渎——作为一名光荣的老兵,为生他养他的祖国献出生命,本来就是一种无需质疑的荣耀。
出于同样的原因,刑场上的几位军官也做好了和兄弟一同殉道的准备。
太久了…不知过了多久,凯尔既没等到刽子手的屠刀,也没看到绞索和其他刑具。也许是他们得花点时间把刑具搬来吧,凯尔想。近百年以来兰斯对刑具的需求向来很少,寥寥可数的老古董都存放在偏远行省的寒冷地牢深处。在和平时期,缓慢的折磨会持续数个月,有足够的时间让精通人体构造的行刑官为受害者量身定制独一无二的酷刑,以保证对方不管是身居高位的政治犯,还是亡命天涯的小贼,都能享受到完全平等的极致痛苦。
然而,现在并非和平时期,围观群众愈发激烈的骚动意味着处刑刻不容缓。
“为什么那些神棍毫无反应?”一个胡子拉碴的军官有些不安的问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凯尔嘲弄地笑了笑,“没人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感觉到了某种…耻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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