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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烧灼全身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源冬柿没过多久,便又感受到了凛冽的冬寒,那股寒意从脚尖一直蔓延全身,她忍不住抖了抖,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已经没有了被大火吞噬的森林,只有纷纷而下的大雪,夜色太过迷离,她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她晃了晃脑袋,用手肘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来,这时她才发现,那些本该已经被大火烧尽的衣服此时还好好的披在她身上,只是已经被雪浸透,一股股湿寒沁入肌理。
雪花擦着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肩头,随后没入衣料缝隙之中。
耳畔传来一声笛音,由低至高,突兀而又凄然,她抬头望去,却见身旁枯树的枝桠上坐着一个少年,他一身的白衣,似乎将夜色照得透亮,浅金色的短发细细碎碎地垂在脸侧,垂着眸,吹着一支看起来已经有些古旧的短笛。
他身后的黑色翅膀虚虚地收拢起来,那张红色的长鼻子面具挂在腰间,露出了清秀俊美的面容。
源冬柿有那么一瞬间的懵逼。
大天狗抓她来听笛子的?
她一手扶着那树缓缓站起来,却只感到手掌心的触感有些不大对劲,她摊开掌心送到眼前,只看见手掌上几抹黑色的痕迹。
“冬柿小姐,还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那个冰冷而又傲慢的声音和着大天狗的笛声响了起来。
源冬柿扭过头去,只见不远处,一人踏着夜色而来,他一身几乎与夜融为一体的黑色狩衣与百入茶直贯,带着高高的立乌帽,右手持着桧木扇,轻轻地在左手掌心间敲动,步履悠然,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无端生怯的气势。
他越来越近,然后源冬柿看清了他长长的眉,高挺的鼻梁,抿着微笑的唇,这张脸她非常熟悉,属于一个整天借故偷懒,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阴阳师,而唯一的不同,则是此人的一双金色瞳孔,仿佛兽类,带着最原始的残忍与傲慢。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走到自己身旁,然后道:“黑晴明?”
他笑了一声,道:“你果然记得我。”他手中的桧木扇挑起源冬柿肩头的头发,微微垂下头,嗅着她发间的味道,源冬柿皱了皱眉,后退一步,头发自他扇骨上根根滑落。
他面上笑意并未减弱分毫,而是直起身,看向源冬柿。
源冬柿后背抵着那棵枯木,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黑晴明,道:“你把我抓到黑夜山来干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她对黑晴明的伟大事业能起到什么贡献。
黑晴明笑着说:“自然是让冬柿小姐故地重游。”
“我从来没有来过……”她顿了顿,又低头去看手掌心的黑色痕迹,她抬头看向黑晴明,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投向更远处,夜色漫漫,她却十分清晰地看见了山坡下那些被烧焦的狰狞的枯枝,绵延数里,如同死寂的地狱。
“这里是……”她恍惚着说。
而黑晴明接了下去:“信太森林。”他朝源冬柿走近一步,“确切来说,是被一场大火所毁的信太森林。”
源冬柿将视线移回黑晴明的脸上,她直视着那双如同兽类一般的金色眼睛,问道:“那个梦……”
那个大火呼啸着,将信太森林吞噬殆尽的梦。
那被大火包围,蒸干体内水分,看着自己身上布满焦痕,在火中渐渐死去的梦。
“是真的。”黑晴明笑着说,“所以,冬柿小姐是来故地重游了。”
“我真的死了?”源冬柿问道。
“在梦中回到二十年前的冬柿小姐已经死了。”黑晴明道,他的桧扇在左手掌心间敲动,无甚声响,在源冬柿眼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而从不可说之地而来的冬柿小姐,却还活着。”
源冬柿看着黑晴明脸上神秘莫测的微笑,忽然想起她在贵船山脚下的桥边初遇晴明时,问及自己的来历,晴明也是这样笑着跟她说,她自不可说之地而来。
其实不是不可说,而是说不了。
“即便是名满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无法自卦象中卜算出冬柿小姐的来历。”黑晴明笑着说,“也许他安倍晴明已经忘了,但我却还记得,二十年前信太森林,我的的确确是见过冬柿小姐的,赤着脚踝,踏着火焰,如同正在起舞的天宇受卖命。你是来救安倍晴明的,最后安倍晴明得救,你葬身大火。”
他又朝源冬柿走近一步,手中桧木扇再次挑起源冬柿肩头的发丝:“真可怜啊,这么美丽的长发,在火中卷曲成一团乱麻,美丽而窈窕的身体,变成蜷缩着的一具焦尸,怕是天照大神,也无法忍心看到这样的惨景吧。”
他越靠越近,身上那股与晴明一般的香味蹿入源冬柿的鼻腔之中,她只觉得有些恍惚,想后退,却已经抵在了那棵烧焦的枯树上,退无可退。
雪花飘落在黑晴明的桧木扇上,又被风轻轻扬起,融入夜色。
“安倍晴明入阴阳道,我也入阴阳道,他花了二十年卜算他人吉凶,而我花了二十年卜算你的来历。”黑晴明凑到源冬柿耳畔,轻声说,“感动吗?他忘了你,而我还记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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